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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她离开光州时,根本已忘了那匹马,即便如今想起,也不可能再腆着脸回去拿。
“他家大业大,想必不缺这一匹马。”叶惊寒显有失落,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别处。
翻过山头,前方便是宋州,城中贯通运河水路,八方商客往来,大小酒楼客舍无数,虽已入夜,亦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花天锦地,甚为繁华。
二人在睢水岸边寻了间干净舒适的客舍下榻,河上画舫通明,歌声琴声不绝。
沈星遥累了一日,坐在榻上盘膝入定,忽然听得窗外乐声里,多出一线如丝竹一般婉转的音色,夹着一抹哀伤,与河上欢歌,格格不入。
她不禁疑惑,睁开双眼,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只觉这声音的来源,比窗外悠扬的歌乐声都要近许多,似乎就是从附近传来的。
沈星遥起身推窗,循声望去,只见隔壁客房窗扉半开,叶惊寒立在窗边,手里拈了一片槐叶卷起,放在唇边吹奏,那无法融入画舫歌声的哀婉曲调,正是出自于此。
她没有打断他,伏着窗沿认真听完一曲,等他放下槐叶,方才开口:“叶大哥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吗?”
“为何这么问?”叶惊寒微笑扭头,目光恰与她对视,温言笑道,“我只会这一曲。”
第78章入山看云云有形(二)
沈星遥本以为他想起了去世的母亲,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愣了一瞬,不禁摇头而笑。
“这是我娘家乡的小调,有时她癔症发作,听见这曲子,便会安静下来。”叶惊寒说着,展目望向远方,眸底映满灯火,“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听到这话,沈星遥不禁回想起当年初次见到叶颂楠发疯时的情景。彼时的她,对眼前之人尚且陌生,甚至还有敌意,与如今情景,大不相同。
细想起来,他的日子,似乎一直都过得十分辛苦。煎熬十数载,好不容易坐上宗主之位,唯一能够依靠的,始终只有他自己。
“那,方才这首小调,你是想吹给她听,还是吹给自己?”沈星遥问道。
叶惊寒听见这话,只笑着摇头,并不回答,再次将槐叶贴在唇边吹响。
沈星遥仍旧伏在窗边听着,内心平静如水。
她性子清冷,总是比别人少些感触伤怀,是以唯一能做的,便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旖旎星光倾泻河上,与一艘艘画舫的倒影融化在水里。红的灯火,金的星光,连成一片璀璨,像是所向往的绚烂美好光景跌入幽深的梦境,亦幻亦真,一触即碎。
沈星遥的余光错过万千辉煌,捕捉到人群里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当即撑直了双臂,探头往外看去。
叶惊寒留意到她的动作,缓缓放下托着槐叶的手,问道:“怎么了?”
沈星遥全然没听见他的话,只越发觉得那个走在街面上的人形眼熟不已,当即翻出窗外,跃入人群,朝那人追了过去。
叶惊寒见势不对,立刻翻窗跟上。
夜市人头攒动,分外拥挤。沈星遥被摩肩接踵的人群推来挤去,差点跟丢了目标,眼见那人走到不远处的街角,当即高喊一声:“段逸朗!”
那披着灰色斗篷的男子听到她的喊声,身体猛地发出颤抖,发疯似的拔腿狂奔。沈星遥见状,提气纵步翻身上了屋顶,转眼的工夫便已超过那人,继而旋身纵跃,轻盈落地,横刀拦住他去路。
斗篷的兜帽贴着男子披散的长发滑落肩头,露出一张削瘦不堪的脸。
沈星遥难以置信睁大双眼。
她与段逸朗不过几面之缘,留在印象里的,还是七年前那副温和圆润的模样,寡言少语,待人谦和。如今两颊的肉却已凹陷下去,眼下发黑,面色惨白如纸,如同大病将死之人,形销骨立,空洞的眼底没有任何光泽,只剩一副躯壳,行尸走肉般活着。
“你想如何?”段逸朗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指着沈星遥,发出尖锐的质问,“还嫌我现在不够落魄,也要来踩上一脚吗?”
“落魄?”沈星遥摇头,眼里尽是疑惑,“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叶惊寒赶到,见段逸朗握着匕首,想也不想,抬腿一脚踢上他脉门。匕首随之脱手,打了个旋儿飞向空中,被叶惊寒稳稳接在手里,下一刻,已然架上段逸朗颈项。
“你几时投靠的万刀门?”叶惊寒厉声质问,“武功不济,便欲借心蛹之威登顶江湖,是要向谁报仇不成?”
“是,我不中用,鼎云堂满门上下,尽是阴险歹毒,居心不良之辈。杀了我,你叶宗主也能像那位一样,成为人人称颂的大英雄。”段逸朗凄然说完,绝望阖眼,静静等待他将刀刺下。
沈星遥始终留意着他的眼神。
他仍旧是有些懦弱的性子,任人拿捏,甚至已开始自暴自弃,被人指着鼻子骂,竟不做丝毫辩驳。
叶惊寒虽与他不熟,见他毫无生念,自然也不会真的动手。于是放下匕首,拎着他衣襟提起,便要带回客舍问话。
谁知段逸朗竟剧烈挣扎起来,眼中透露出绝望与恐惧,挣扎无果,双膝一弯几欲跪下,口吻近乎哀求:“求求你们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吧……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放过我……放过我吧……”
“段逸朗,”沈星遥摇头道,“我不知你遭遇过什么。但就如今看来,你投靠万刀门,甘让他们种下心蛹成为傀儡,为虎作伥。如今露了脸,又一味抵抗逃避,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你在替他们筹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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