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蕙皱皱鼻子,有点骄傲地说:“我可是单枪匹马能走长沙府的人。我在路上打退了好几拨剪径贼呢,我还打了一个人拐子,吓得他给我跪地求饶。陆家难道还能比这外面的贼人更恶?一家人都文绉绉的,说话细声细气,有什么好怕的。”
当年,温夫人的娘也是拧着她的手臂骂她:那姓温的小子不仅穷,还有个把他带大、视他如命的寡妇娘,以后有你受的!
温夫人也觉得不怕。一个满身补丁的乡下妇人而已。她的功夫比兄弟们都俊,还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乡下妇人给欺负了去?
谁知道后来,欺负她的果真就是这个乡下妇人。她婚姻中的狼狈几乎都来自于这个目不识丁的愚蠢妇人。
这是她的婆母,是辛苦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的节妇。面对这个动辄坐地拍着大腿嚎哭的妇人,她浑身的功夫都没处使,最后先低头的总是她。
可这些,都不足与温蕙道。便是现在与她说了,她活脱脱便是一个当年的自己,上一辈过来人讲的话,根本听不进耳朵里去,装不进心里去。
温夫人长长地吐一口气,只郁郁道:“你若去了,人生地不熟,饮食规矩皆不同,你不怕?”
温蕙觉得现今这世上,最让她怕的只有陆睿的笑。
他在阳光或者细雪里笑起来,就让她手脚发软,脑子发懵,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除此之外,有什么可怕的。
又想到嫁去了江州,便能日日看到他的笑,她便眼睛明亮,嘴角带着笑:“不怕!”
稍晚些温百户从前面回来,喜滋滋地把一个匣子交给了温夫人:“你看!”
温夫人打开一看,竟然是地契。
“你看你看,亲家这诚意足足的吧,不是空话!”
温百户十分得意。
温夫人让黄妈妈往前面给他带话说同意了,他与陆大人的幕僚把事情敲定了,那随着幕僚一同来的陆家管事直接便把那二百亩水田的地契拿了出来,可知是早就准备好的。
温夫人捏着那薄薄的地契。那些丢脸面,那些舍不得,在温蕙未来的踏实日子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今天这一天心情起伏跌宕,到这会儿,她终于露出个笑容,小心地把地契收在了匣子里,又摩挲着那匣子,像是展望女儿未来的从容生活。
长长地吁了口气,道:“那赶紧准备起来,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第二日那随来的仆妇称杨妈妈的,却又给了温夫人一个惊喜。
“夫人看看这单子。”
杨妈妈笑眯眯地递上一张清单。
温夫人定睛一看,那上面列的都是喜被、帐幔等等女家必备之物,心头才一紧,便听杨妈妈说:“单子上这些,夫人都不用准备了。”
“时间定得这么紧,让夫人这边过于局促,原是我们的不对。”
杨妈妈笑眯眯说,“我家夫人说了,时间太赶,让姑娘别急,只管做些小件便是,这些大件的便在喜铺里订便是了,我们夫人包了。咱们呀,别累着姑娘就是了。夫人也别担心,我家夫人已经看过了,江州的喜铺不大行,我家夫人使人从余杭去采买。到时候晒出来,定不给夫人您丢脸。”
温夫人真是又惊又喜,原本对陆夫人的怨气顿时都散了,只觉得这真是个体贴人的好亲家,忙假假推辞:“这怎么使得。”
杨妈妈掩口一笑:“夫人别推了,都是为了咱们公子和姑娘百年好合不是。”
温夫人心情大好,连连道:“正是,正是!”
陆夫人这一手实在漂亮,令温家说不出半点不好来。连温夫人这跟她根本吃不到一个锅里的人,都得在温蕙面前称赞:“你那婆婆,看不出来了,说话蚊子声似的,做事倒是个大气的。”
所谓“大气”,主要便是讲陆夫人于钱财上十分大方。
“到底是有底蕴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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