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龚致远是机灵人,又常常接触户部漕运的单子,齐昱和沈游方的三言两语听到此时,已经知晓了五分真意,现下被齐昱这么一提,却感觉脑子上也全是包。
&esp;&esp;——和我是没什么关系,难道是昨夜刘侍郎与温兄秉烛夜谈所得?
&esp;&esp;——噫,温兄真厉害,刘侍郎真厉害!与刘侍郎和温兄比起来,我龚致远真是罔食朝廷俸禄!
&esp;&esp;沈游方清淡目光扫过齐昱身侧坐着的两个人,在温彦握着豆汁碗的手上微微一顿,又掠过龚致远嘴角的一粒芝麻,满脸都是“我不信”,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我朝朗朗乾坤,明君贤臣,侍郎大人手下人才济济,草民领教了。”
&esp;&esp;说到此处,却话锋一转,“可草民斗胆,想请侍郎大人与草民一道去画舫上,看看胥州城,再说其他。侍郎大人只知草民欲发财,却不知草民想发什么财。既然侍郎大人早已看破草民心意,草民也不再拐弯抹角。不错,草民就是想要贯通南北漕运,打开河港,然草民此举,亦是匡扶海商、增固国库之举,朝廷在上受了草民孝敬,难道又不该给草民接济接济?”
&esp;&esp;“为何要本官游船看胥州?你又要什么接济?”齐昱杏眸中带了笑意,也没有怪罪沈游方的不拘礼数。
&esp;&esp;沈游方目光定定,直视齐昱,手中折扇背到身后:“大人看过,自然会明白。”
&esp;&esp;吃罢早饭,齐昱应了沈游方之意巡城,领温彦之等三人一道,前往樟洋河岸登船。
&esp;&esp;温彦之是个爱船的人,早年间家中藏画多有历代游船、画舫绘制等,父亲诸国邦交治愈曾为他寻来不少模型、珍本,后来却为买螳螂胡同的小院,被他多数抛售,此时能亲眼目睹舫船之都胥州的造物,只觉何其有幸。
&esp;&esp;“舫者,游船也,盖荡漾水面与宴饮为之;画者,雕绘也,因其精美而生异也。”这是他三年前编纂工部《舟船鉴》时写下的,此时用来说沈游方的画舫再不为过。
&esp;&esp;沈游方选的这艘画舫并不算大,大约只十米来长,却胜在及其精致。舫身四轴刻绘祥云,满载花窗,船头到船尾的弧形更是无可指摘,皆有一番云雾松然的美感。
&esp;&esp;齐昱上了船,却见温彦之还在下面蹲着舍不得走,目光很是专注地观察画舫的尾巴,还卡着拇指食指间距去比量船尾雕出的鱼尾纹饰,也是失笑了:“温彦之,上来再看。”
&esp;&esp;温彦之这才被呼回了神,连忙收回手起身,脸上一红:“这便来。”
&esp;&esp;沈游方站在后头笑望过来,笑道:“想必温员外也是爱船之人。”
&esp;&esp;“不敢不敢,略有所好罢了。”温彦之拱手抱拳,终于上了画舫,“沈公子能求得裴翀先生一副画舫图纸,也是世所罕见,故本官才多看了两眼,船舷构造与度量,确然精美非常。”
&esp;&esp;沈游方眼睛一亮,朗声笑道:“温员外好眼力,草民这船自诩是裴翀先生所作,料应十分抢眼,然致用至今却无人问津,没得埋汰了许久。今日温员外一言,终叫草民觉得这银子花得值。”
&esp;&esp;——没想到呆子还喜欢船,还对船造大家如数家珍。
&esp;&esp;齐昱看着温彦之那双几乎放光的眼睛,有些讶异,此时仿佛发现两人虽朝夕相处,其实有许多事情,都是互不相知。这不免让他心中有些复杂,再看沈游方与温彦之交谈之中,多有他乡遇故知之意,也不知心里是起了什么风,只淡淡打断了沈游方道:“沈公子,何时启游?本官正等着沈公子细说生财之道。”
&esp;&esp;沈游方这才执起绣扇一拍脑门,“正事忘了,这便吩咐起桨。”
&esp;&esp;齐昱身后的李庚年闻言,为保此行无虞,便同沈游方一起站在舫头看起桨。但见船夫揭开了绳索放开画舫,木浆一撑河岸,画舫便顺力驶入河中,两岸商铺林立,人声嘈嘈。
&esp;&esp;沈游方由着船驶出,只靠在李庚年旁边的栏杆上,笑吟吟看着李庚年,并不讲话。
&esp;&esp;这一看,看了挺久,李庚年望了一会儿两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觉和沈游方如此干站着有些尴尬,便活跃氛围道:“哈哈哈沈公子的门脸是哪处啊?想必很大吧哈哈……”
&esp;&esp;沈游方听他此言,不禁挑起眉头,看他的目光更深邃了。正待李庚年想说这么问是否唐突时,沈游方微微站直身子面向舷外,长指执起折扇往整条右岸一扫,淡淡道:“那边。”然后又往左岸一扫,“还有那边,都是。”
&esp;&esp;——都?是?
&esp;&esp;李庚年张大了嘴巴:“河两岸的门脸,都都都是沈公子的产业?这这这,这得有多少!”
&esp;&esp;沈游方笑着点点头,“嗯,方才你吃油饼的那边,也都是。约莫也就一百六十七处吧。”
&esp;&esp;李庚年倒退一步,什么叫“约莫”、“也就”、“一百六十七处”、“吧”?真是人比人能吓死人,想我李庚年效忠大内十来年,所得俸禄未尝见得能买下其中一间,可沈公子却是坐拥胥州城中地段最好的商铺啊。
&esp;&esp;——好、有、钱!
&esp;&esp;此时却听沈游方幽幽道:“李侍卫可听说过胥州的民俗啊?”
&esp;&esp;李庚年回头:“嗯?什么民俗?”
&esp;&esp;沈游方唇边轻笑,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本地商贾聚集甚多,贸然出言相问身家几何,是极不成规矩的。除非……”
&esp;&esp;“除非什么?”李庚年身子微微前倾。
&esp;&esp;沈游方也微微前倾,靠近了凝视他的脸,笑得很无害:“除非是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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