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尼诺分开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用了好几个月时间。我从来都没有为一个男人受过那么大的罪,无论是离开他还是重新接受他,都让我非常痛苦。他不想承认他对莉拉有过情感和性方面的提议。他骂了莉拉,还嘲笑她,说她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他在说谎。在刚开始几天,他一直说谎,他甚至想说服我,让我相信,我在洗手间里看到的那幕是疲惫和嫉妒导致的幻觉。最后他开始说实话,他承认了一些情人关系,但把日期都提前了,对于一些近期无法抵赖的关系,他说那些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他发誓说,和那些女人都是友谊,没有爱,他期望得到原谅。我们吵了整整一个圣诞节,整个冬季,有时候我精疲力竭,不想再听他指责别人,捍卫自己。有时候我感觉他的绝望看起来像是真的——他常常喝得醉醺醺地到我这里来,我会把他赶走。出于诚实、高傲,也许还有尊严,他一直都不肯答应我再也不会见那些他称之为朋友的女人,他也不想向我保证,这些朋友的数目不会增加。
关于这件事,他会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地说一通。他想让我相信,那不是他的错,而是自然的问题,是因为星座、海绵体以及他尤其发达、过度活跃的肾的过错,总之,这是他雄性激素爆发的缘故。他用一种诚恳、痛苦但同时又自负到可笑的语气说:“把我读过的书加在一起,把我学的语言、数学、科学和文学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我对你的爱。是的,对你的爱是一种需求,我非常害怕会失去你,你要相信我,我求求你了,相信我,没办法,虽然我偶尔会有那些愚蠢、迟钝、临时的欲望,但我离不开你。”
有时候我会感动,最通常我会很生气,我会反唇相讥。他会沉默不语,很失措地抓自己的头发,然后从头开始说。有一天早上,我冷冰冰地告诉他,他对于女人的那种狂热需求,可能是因为他作为异性恋并不是那么坚定,所以需要不停地确认。他生气了,他一天天逼问我,想知道安东尼奥是不是比他要好。因为我已经厌烦与他滔滔不绝地瞎扯,我说是的,安东尼奥的确比他厉害。而且在那个折磨人心的阶段,他的某些朋友想和我上床,有时候因为厌烦或者为了报复,我就会答应,我会说一些和他有交情的男人的名字,就是为了让他痛苦,我说他们在床上都比他强。
他消失了。他说过他没办法和黛黛还有艾尔莎分开,他说过他爱伊玛超过其他孩子,他说过,虽然我再也不会和他复合,他会继续照顾三个孩子。实际上他不仅仅马上就把我们忘记了,他也不再付塔索街上的房租、电费、煤气费和电话费。
我想在那个城区找一套比较便宜的房子,但没找到合适的。那些比现在的房子更小,状况更糟糕的房子,要的租金通常比这套还高,这时候莉拉对我说,她住的地方楼上有一套三居室腾出来了,租金非常低,从窗户可以看到大路,也能看到院子。她用惯有的语气,坦率地跟我说:“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很沮丧,也很害怕。我妹妹埃莉莎在最近一次争吵中对我嚷嚷:“爸爸现在一个人,你回去陪他住吧,老是让我一个人照顾他,我已经很累了。”我自然没答应,按照我当时的处境,我不能再承担照顾我父亲的责任,我已经成了几个女儿的奴隶:伊玛不断生病,黛黛感冒刚好,艾尔莎就会感冒。还有,如果我不坐在她跟前,艾尔莎是不会做作业的。黛黛这时候会很生气,她会说:“那你也应该帮我做作业。”我精疲力竭,处于崩溃的边缘。我所处的困境,让我也失去了在那之前我一直努力参与的公众生活。我拒绝邀请和约稿,不再旅行,我不敢接电话,因为担心出版社追问书的进展。我陷入了一个漩涡,感觉自己越来越向下沉,回到城区,对于我来说就是已经沉到底的体现。我和我的女儿,又要重新浸泡在那个环境、那些思想里,让莉拉、卡门、阿方索还有其他人把我吞没,就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不,不!我向我自己发誓,我会去法院路、公爵路、拉维纳伊奥、福尔切拉生活,我宁可去那些地震之后用钢管加固的地方居住,也不愿意回到我们的城区。这时候出版社的主编给我打电话了。
“你写得怎么样了?”
就在那一刹那,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让我可以应付眼下的难题,我马上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我昨天刚好完成了。”
“真的吗?你今天就发给我吧。”
“我明天去邮局。”
“谢谢,我收到书,看了之后再联系你。”
“您慢慢来。”
我挂上电话,走进卧室,在衣柜里找到了一个盒子,我从里面找到了一册手稿,那是几年前阿黛尔和莉拉都不喜欢的一部小说,我看都没再看一遍。第二天早上,送完两个孩子上学后,我就和伊玛一起去寄包裹。我知道自己那么做是非常有风险的,但我觉得那是自己挽回面子的唯一办法。我已经答应交一本书,看看,这就是一本书。那是一部不成功、很糟糕的小说吗?算了,那就别出版了。但我很费力地去写了,我没骗人,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邮局里排队的人很多,我时不时还要抗议那些插队的。在那个紧要关头,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陷入的麻烦,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要这样浪费时间,我的女儿和那不勒斯会把我活活吞没。我不学习,不写作,我失去了自制力。我千辛万苦才争取到了远离这里的生活,但现在我又回到了原点。我感觉到很绝望,我对自己充满了愧疚,尤其是对我母亲,我更加问心有愧。加上伊玛让我有些担心,每次她和蒂娜放在一起时,我都会觉得她发育迟缓。莉拉的女儿虽然要比伊玛小三个星期,但她非常机灵,好像要比伊玛大一岁,伊玛反应很慢,看起来有些迟钝。我不停研究她,想办法对她进行测试。我想:尼诺不但毁掉了我的生活,还让我生了一个有问题的女儿,这太可怕了。尽管如此,但我们走在路上,大家还会停下来说:孩子真胖,金色的头发很漂亮。在邮局里也一样,排队的那些女人也会赞美伊玛,说她胖乎乎的,很可爱,但伊玛面无表情。有人给了她一块糖,她很不情愿地伸出手去拿,拿在手上一下就掉了。啊,我还是很担忧,每天操心的事情都在增加。当我走出邮局时,包裹已经寄出去了,已经覆水难收了。我想起了我婆婆,感到心惊肉跳。我的天呐!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能没有想到,出版社的主编会让阿黛尔也看看我的稿子?无论是我的第一本书还是第二本书,都是她想出版的,即使是出于礼貌,出版社也会让她看看我的这本书。她会说:“格雷科把你们都骗了,这不是一部新小说,这本小说我几年前都已经看过了,写得很烂。”我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很虚弱。我真是拆东墙补西墙,在一定程度上,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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