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两个人都抿紧唇默然不语。
卫景平的两位兄长,卫景明和卫景川,顾世安的夫人阮惊秋都身在龙城郡,这让置身京城的至亲、丈夫心中七上八下,恨不能立刻赶过去。
先赴琼林宴吧。
他俩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年初他们赴京赶考之时,龙城郡的城池已初具雏形,万一有外敌来犯,只要紧闭郡门不出,三万戍军是能守得住的。
这样即便守起来吃力,也能奏报朝廷,等到兵部调兵支援。
卫景平用力一夹马腹,领着新科进士们打马向前,一路马蹄声得得,很快就到了皇家上林苑。
门前下马处,众公卿衣冠齐楚,个个面带笑意恭迎新科进士。
卫景平领着新科进士们向此次春闱一条龙服务服务下来的主考官、阅卷官、各部官员、羽林卫等官员揖了三揖道谢,然后被宫中专门负责朝会、巡幸、宴亨的议鸾司的官员引进上林苑中,依照名次落座,最高规格的科举盛宴,御赐的琼林宴开始了。
按照惯例,云骁帝并不会亲自来参加琼林宴,但对于新科进士们的赏赐是必不可少的,丝竹管弦奏乐开始,宫中内侍就带着御赐的贺诗来了,除了贺诗之外,每人还赐一套《大学》《中庸》,提醒他们经常翻阅,时时谨记儒家的修身之道。另外赏赐每人一匹宫锻,一匹细白绢布,一块冰,这在春夏可是奢侈的恩宠,不过据说是天家期盼新科进士们日后为官像冰雪一样洁身自好,廉洁从政。
赏赐完毕,每桌先上来一道汤汁浑厚浓郁的佛跳墙,再斟满御酒,同年同僚之间先吃了点佛跳墙里的鹿筋、鱼肚、刺参等垫了肚子,就开始饮酒。片刻功夫,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热闹了起来。
酒过五盏,菜过六道,宫中又赐了花来,琼林宴一般是“九盏制”,宴饮完前五盏之后,新科进士们要换掉乌纱帽上的花,重新簪上御赐的石榴花,簪花之后朝皇宫方向叩拜,各自归位再饮酒四盏,新科进士们就走完毕业的最好一道流程,宴会结束了。
出了上林苑的正门,各自放松下来时,才有人借酒壮胆说起边关急报的事,纷纷隐晦地猜测哪里起了狼烟,有战事了,此刻要是绕道兵部,定然会看见里头灯火通明,官员焦头烂额进进出出慌个不住。
不过方才在琼林宴上饮下九盏御酒,后劲足,这会儿有点上头,不少新科进士的脚步都踉跄了,谁有胆子去兵部看戏,生怕自己一个不甚说出狂悖的话来因此获罪下狱,都凭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选了回住处的路,踩着二更初的春夜月色散伙了。
卫景平火急火燎地回到家中,想着龙城郡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事关他两位兄长,卫景英说不定能回家透个信儿。
到了家门口只见家中张灯结彩,门上已悬挂上御街夸官之后礼部送来的“状元及第”的匾额,院内不光是卫长海夫妇在等他,就连姚家,周家,杜家的人都来了,正欢天喜地要迎他这个状元公进家门。
卫景平扫了一眼不见卫景英,心中愈发惴惴,不过他面上不露,先向双亲行了跪拜大礼,谢过他们的养育教导之恩,孟氏扶起儿子,不住地抹着眼泪。
喜极而泣。
又想周寂然、姚春山两位老爷子,杜正宸夫妇行了礼,和平辈武双白、卫贞贞打过招呼,这才抱着卫容与落座。
周家、姚家和杜家当面向他道喜之后见天色太晚忙告辞走了。
卫家一家人终于能关起门来说点儿心里话了。
小丫头扑扇着贼亮的眼睛,伸手拽下他鬓边的石榴花拿在自己手上举高高,小嘴巴里兴奋地嘟囔:“四叔发发,发发……”
卫景平看着小侄女,心系他大哥卫景明,沉声说道:“顾夫子说今日那份边关急报是龙城郡来的。”
“要真是龙城郡出事,那可就凶多吉少了,”卫长海皱眉担忧地道:“自我卸甲至今已经有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间没有打过一次仗,突然真动起刀枪来,能行?”
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这么些年,伢子们没见过打仗,一上战场见着血肉纷飞不得腿软啊。
而统帅戍军的将军没有身经百战沙场厮杀出来的经验,能带好兵吗。
他听说戍守龙城郡的大将军纪东风是个文官出身,虽说出身世家人品贵重无可挑剔,但没有亲历过战事踩过坑,凭一腔书生意气能调兵遣将守住郡门吗?
卫景平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卫容与打哈欠揉眼,乳娘见她困了,连忙上来把小丫头抱去睡觉。
留下父子二人对坐,卫长海先开口道:“你大哥是个能打的,只怪先前我没送他念个书学学兵法布阵把他耽误了……”
说完一个劲儿摇头叹气。
屋内灯光猛地一摇晃,外头门吱呀响了声,是卫景英急匆匆赶回来了。
他进门来不及恭贺卫景平高中状元,开口就道:“爹,四弟,北夷和西羌联手来犯,龙城郡出事了。”
烽火果然烧在了龙城郡!
卫长海和卫景平双双皱紧了眉头。
“是什么人来犯?”卫长海急问:“多少人马?”
卫景英摇了摇头:“详细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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