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山民们说这个鉄疙瘩家伙那么大一个块头竟然能跑的那么快,而且还能灵活地转弯;
说那家伙叫起来声音比老虎都大,隔几匹山梁梁子都能听见;
说那家伙不知道吃的啥东西,劲儿那么大能够驮那么多的货;
说那家伙下坡时会“呲呲”地放屁,上坡时屁股后面则又会因为使劲儿而冒白烟,停下来后还会和人一样大喘气,累得浑身发烫……
虽然山民们已经见过汽车了,但汽车对他们来讲,依然还是一个神秘的“家伙”,有太多他们不解的地方。
路通了,来的车也就多了。
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又陆续看到了吉普车和小轿车,他们又说:原来汽车和人一样,高矮胖瘦,长成各式各样的都有,而且差距那么大……
十年过去了,1995年的三姓寨,汽车已然不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了。
各个单位基本上都配备了车辆。
货车、轿车、吉普车、越野车。。。。。。几乎什么车都有了。
唯独这客运班车还是那辆东风140改成的大棚客车。
此刻,杨浩宇正被簇挤在这辆汽车车厢中最里面,靠近驾驶舱,扭过头就可以透过驾驶室后面的小玻璃窗瞥见张歪嘴嘴边烟雾缭绕但却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的专业操作。
在杨浩宇屁股下面,靠近前面和左右车厢板的一侧,都被焊接了钢架,铺上几块七八寸宽的木板,就算是乘客们的座位了。
坐在这一圈的人,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好歹屁股可以落到实处,行李还可以塞进屁股下的木板下或者抱在怀里。
而那些没抢到这些位子的乘客们,要么只能站着,双手紧紧抓住车厢顶部为了支撑顶篷而焊接成“n”字型的钢筋条,身子在车厢中如荡秋千般甩来甩去。
有的人干脆就一屁股坐在车厢底部硬扎扎的铁板上。
就像他们平日里劳作完坐在田间地头歇息抽烟那般。
但不同的是田间地头时他们可以扯把草或者薅几片树叶垫在屁股下,而在这里,他们的屁股下直接摩擦着坚硬的铁板,而且大概率都会被别人的呕吐物浸湿。
更多的人则是直接坐在了随身携带的,装满了衣服和其他行李的蛇皮编织袋子、布袋子亦或是麻袋上。。。。。。
逼仄的车厢里被四十多个乘客和各色行李挤得满满当当,双脚就像是踩在深深的淤泥里,拔都拔不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就只剩下每个人的那一双眼睛,而每个人的眼前都是一张张备受折磨后愁苦的脸庞。
车厢顶部为了挡风遮雨加装的毛毡顶蓬,根本无法抵挡夏日骄阳的直射。车厢里热浪滚滚,人们的汗水浸透了衣衫,打湿了头发,顺着被灰尘和汗水蹂躏成一拗一拗的头发往下直滴答。
随着汽车剧烈的上下颠簸和左右摇晃,不一会儿就又有人开始有了呕吐的迹象。
他们先是张大着嘴巴、直着嗓子痛苦地干呕,鼻涕眼泪先给挤了出来,接下来便是呕吐物忍俊不住地喷薄而出。
车厢里人挨着人,根本无处可躲。
讲究一点的、反应快的呕吐者会预先低下头,吐到车厢底板上,或者是快速把头从车厢两侧的木板缝中伸出去,吐到车外。
而不讲究或者是反应慢的人则没有做作任何防范措施,就那样直接让呕吐物喷溅出去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车厢里人挤着人、人贴着人,水泄不通。
一个人呕吐,周遭的一群人被就要遭殃了,眼睁睁地看着呕吐物迎面直射而来却无法动弹,只好被恶心的呕吐物喷的浑身上下甚至满头满脸都是。。。。。。
而且,晕车和呕吐就像是瘟疫,极速传播。
一旦第一个人开始呕吐了,其他人都开始紧张了,预感自己也有可能会中招。
很快,人们便开始接二连三地“组团”呕吐,车厢里此起彼伏,一个个“嗷嗷”地叫唤着,把早上吃下的面条啊、腊肉啊、苞谷碜子啊等等,搜肠刮肚地全部给吐干净了才会安生。。。。。。
痛苦的呕吐声掺杂着尚未呕吐但害怕被呕吐物喷上的尖叫声、已经被喷上的叫骂声。。。。。。
车厢里总是会先乱成一片。
等每个人都吐过一遍或几遍了,人们就疲惫了、虚脱了,只好半死不活地闭着眼睛在车厢里“随波荡漾”。
当然也有晕车反应特别强烈的,会一路吐下去。
哪怕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但依然还是张着嘴翻着白眼“嗷嗷”地持续干呕。。。。。。
晕车与呕吐这件事,本来是与体质有关的。
但在三姓寨至庐陵县城的这条路线、在这趟由140东风卡车改装而成的大蓬客车上,从1985年三姓寨修通公路开始通车后,直到2000年左右拓宽、硬化了路面、换成真正意义上正宗的的长途厢式客车后,这十多年的时间里,晕车与呕吐就像是一场旷日弥久的瘟疫,而且是传染性极强的那一种,让深山老林中三姓寨里这些一辈子都没有坐过几回车的山民们吃尽了苦头,也成了那一代三姓寨人抹不去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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