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啸声减弱,他终收住心中刻骨伤痛,任由凛冽寒风拂动眼前散乱发丝,任由晶莹雪粒沾满眉间。
他回首张望,那宁静停泊的马车里还残留她最后的笑,那一丝温暖终随她而去,连同他心底隐藏的秘密,一动被埋葬。
她说:这是他永远兑现不了的诺言。是,他终生无力兑现,所以才撒弥天大谎来瞒着她。
匍匐在李世民身后的群臣三呼万岁,呼声响彻万里江山。
大雪飘飘而下,掩住世间最悲恸的情感,也掩住她曾到过的痕迹。
她最爱雪夜,只因回首张望时,万物被雪掩盖,此生不过徒留一串足迹而已。
她的囚宫,终也囚住了他,他们此生难逃出这世人仰望羡慕的囚宫。
风雪拂面,冻住所有属于她的记忆,而他的眼底,隐约可见,一滴泪未曾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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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高阳篇 。。。
宫灯温和的光晕透过茜萝凤纱,萦绕出媚色的红色,高阳看着人影在屏风上寥落晃动不禁心酸苦笑。
他果然又来了。高阳知道每年每月他必定会有些时日是耗在这里的。
自从母后薨逝后,这样肆无忌惮的的光顾也越来越频繁。
其实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而已,是他,刻意给自己营造的梦境,正因为不曾有人走进破坏梦境,所以他无力还给自己些许清醒。
高阳比他清楚,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在门外徘徊多久才能鼓气勇气走进去。只因她知道,此时此刻,他厌恶任何人闯入,厌恶任何人打破他刻意营造的假象。
良久后,高阳在门外轻声叹息,伸手推开雕花殿门。抬眼看见,那个人仿若神像般伫立在大敞的窗前一动不动,风卷衣襟,烈烈带风的卷扬。
在不知情人眼中,他恍若在缅怀多年前逝去的贤良皇后,抑或在追忆自己过往的峥嵘岁月,再或思量千秋家国大业。
更漏声声,点点滴滴送入耳中,衬托他高大萧索背影,有着说不出的隐秘。
孤寂的夜色里只有高阳一人知道,其实眼前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天下人对帝王心事的误解。
黑衣为尊,不是对先皇后的追忆,是父皇曾对某人许下的苍白允诺,素冠多年,也不是对先皇后的缅怀,也不过是因为失去了某人疏于打理,上朝时面对朝臣淡定从容,下朝后周旋后堂笙歌燕舞,更不是因为缺了先皇后谏言后的自暴自弃,只不过是想忘记曾经有某人陪伴的欢快日子。
所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那个流传京内外开国帝后伉俪情深传说,只不过是大家臆想。
从来,都不曾有过情深的帝后,他们只是一对平淡若水的陌生夫妻。
高阳咬紧嘴唇,脸色惨白。他,大概从未真正爱母后吧……
“父皇!”高阳俯身叩首,透过额头佩饰的潋潋珠玉望过去正是他那双穿了许久的破旧鞋子。
金线绣就的九五之尊龙首翘昂,隐忍蛰伏在玄色锦缎上,桀傲的俯视天子脚下芸芸苍生。难怪他不舍得丢弃,世间怕是再没有能贴符当今皇上气度的绣品,想必也是某人亲手所做。
李世民闻声蓦然回首,面色凝重,在看见高阳面容时苍老的面容露出极少见的慈爱笑意。
那是他十几个儿子,甚至连太子承乾殿下都不能轻易获取的笑容,平日里冷肃如父皇连最为平淡的问候都不肯多说一句给他们听,却独独对高阳例外。
“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做什么,身边怎么也不带个宫人跟着?”李世民步出窗户下的阴影,孤单单站在高阳面前,他抬手轻轻摩挲她耳边发鬓,就像她小时候偶尔偷看过的那样,曾有个女人也承受过他同样的宠溺。
“明天房家就来与父皇要人了,父皇现在看起来倒是没有丁点儿难过的样子,是不是觉得终于送走了爱惹祸的高阳,父皇觉得心头轻松许多? ”高阳嘟嘴站起身,避开他的掌心,扫扫裙摆上的尘土,然后拧眉绕着他伟岸的身子走上一圈,用手指掐住鼻子厌恶的说:“父皇还不听御医劝慰偷偷喝酒,行状委实可恶。”
大不韪的话高阳说得一向顺口,也没有其他公主皇子们惯有的惊恐和惧怕。
父皇对她的肆意任性从不恼火,因为大唐朝堂上上下下尽人皆知,于曾马踏天阙一统河山的皇上威严下,唯有高阳公主是例外的。
是的,高阳公主可以在皇上面前得到很多例外。
高阳公主可以伫立于皇上身后聆听朝政,不必畏缩回避,高阳公主可以于任何时辰求见禁宫,不必费事通禀,高阳公主可以以公主身份封地属国,不必拘泥祖制史训,高阳公主甚至还可以点兵台亲选驸马,不必恭候利益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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