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远见她轻快的跟他道别,待何梓明出了饭店之后,她拿着报纸走去到前台,从手包里掏出一叠码好的信纸,递给服务生说着什么,拿到了一个信封之后用笔抄上了报纸上的地址。然后在前台拨了个电话,身子往无人的一边侧着,用手挡住自己在讲电话的话筒。
刘清远自认阅人无数,还是不自觉的欣赏着她的背影,身材的曲线实属养眼,但并不显娇软,她的背挺的很直,反而有一种近看如依依城边柳,远望是青青陌上桑的坚韧大气之感。
等商依依发完信走到他面前,刘清远看到她手上的朝晖早报,笑道,“依依,你好像很关心时事,很少见到女孩子这么爱看报纸。”
“商女不知亡国恨,是吗?”商依依鄙薄的说。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清远垂眸,玩世不恭轻快的脸上显出难得的落寞,“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童年时的认识的一个妹妹,太多年了,我都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既然都不记得了,还有什么可回忆的。你是刘家高门大户的嫡少爷,跟我是云泥之别,必然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商依依声音很淡,“三少也不像是这么怀旧的人。”
“我也没发现我这么多愁善感,”刘清远自嘲的苦笑,“我只希望她现在过得很好。”
“三少的妹妹太多,怕是心愿不够用呢。”商依依并没有谈论的意愿,安静的关上了话匣子。
第14章
何梓明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到复兴路金城银行大楼,其总部设在天津,这里是北京分行,一栋三层的小洋楼,是北四行之一。创建以来以投资工商业为根本,纺织,化工,煤炭是金城银行投资放贷的重点行业,所以很多民族实业家都跟金城银行有密切的业务往来。何家也有在金城银行开设账户,之前都是小笔业务,没有来天津北京总行走动。
何梓明进门后跟前台接待报了楚伟民楚行长的名号,前台电话打过去确认后,就有工作人员引他上到二楼的副行长办公室。
门一打开,里面办公桌外的会客区域里围了四张灰色绒布面沙发和茶几,何梓明没想到有三个人坐在沙发上。
其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楚行长梳着大背头,四十岁左右,圆脸,宽额头,细眼睛,看起来脸庞空处太多,显得精明又和善,他热情的起身招呼,“何大少,快请进,今天难得上海的傅先生和司雯都在这里,介绍你们认识。”
何梓明走进门来跟楚行长握手问好,坐在对面的少女笑盈盈的站起身来,“你就是何梓明?一直听家里人说起你。”
她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水蓝色的丝绸连衣裙,系着两股小辫,圆润的脸上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漂亮生动,一看就是从小受宠的开明大户家的女儿。
她上前来大方的握手,“我是祁司雯,”狡黠的笑道,“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吧。”
何梓明忙伸手与她握住,笑道:“久仰祁三小姐的大名,幸会幸会,一直听家里人夸赞你,聪明漂亮会念书,都还没有机会认识。”
“叫什么三小姐这么老套,叫我司雯就好了。”她笑得开朗,“我阿爸他们总是夸你是颖城后生里面最能干的一个。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了,我看还要加一个优点,就是很帅气,比我们学校的男同学都帅。”
祁司雯是祁太太唯一的女儿,非常受宠爱,从小接受西式教育,现在在上海读大学,修的是金融专业,家里在北京和上海的人脉广资源多,这段时间她来北京金城银行做实习报告。
何梓明从没见过这么直接爽朗的女孩儿,一时都不知道要如何回话,只有笑笑。
“密斯祁,你可真是厚脸皮,你妈妈要听到你都这么跟男同学打招呼要替你羞死。”一旁的楚行长笑呵呵的打趣她,继续帮何梓明引荐,“何大少,这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傅先生,正好今天来北京,大家也是有缘在我这个小庙聚起来。”
何梓明自然知道傅先生是何许人物。远在北京上海但影响颖城风云变幻的就是两个人物,在北京当权的刘宗望刘司令,从商的上海的傅其昌傅先生。
傅先生是祁家的远亲,娶了祁司雯的二姑姑。他是上海总商会会长之一,旗下实业,贸易,金融都涉猎甚广,他在上海滩是资本界的大佬,还与各大军阀交往甚密,没有人知道他在奉系张作霖和直系段祺瑞曹锟之间到底是站哪一边,两边都秘密收过他的政治献金。
何梓明恭敬上前,这时傅先生徐徐起身,伸手与他握手。
“傅先生,今日有幸,没想到能在楚行长这里见到您,我一直非常钦佩您。”
“何大少,真是青年才俊,看来颖城确实是人才辈出。”
傅先生四十多岁,一身精致的格子西服,袖口的每一处褶皱都恰到好处,头发光亮整齐,留着小胡子,却不觉得油腻。他方形脸,皮肤白皙细腻,眼角和额头有几道细碎的纹理,一看就是保养的很好,养尊处优的男人。不过他站立的身姿挺拔有力,周身透着运筹帷幄的从容大气,一双锐利的眼睛透露出睿智和洞察。
他抬起手示意何梓明坐下来谈,于是几人纷纷落座,寒暄了一会儿何家和祁家的情况,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时事和生意上来。
“何大少,你家是做实业出身,经营纺织厂,有朋友想找我合伙引进一批德国的设备在上海开立纺织厂,我正在考虑,正好听听专业的意见?”
“我经验尚欠,不敢有什么论断,现在国纱锭的生产四成集中在上海,一成在武汉,我们颖城是武汉周边,技术和设备都是跟随武汉的大工厂,过去十几年发展迅速,利润颇丰,但是还比不上上海的裕源纱厂、华新纱厂,华商等几家大纺织厂的技术和规模。傅先生您是做大生意的人,规模必然不会小,要是引进德国先进的设备,一定可以在市场上分一杯羹。”
“那以你的经验,哪个环节最重要?”傅先生指尖敲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继续问道。
“以我浅薄的见识和经验来看,机器用钱就可以买到,同样重要的是技术人员。工厂管理人员在上海其他大工厂可以花钱挖过来,但是德国人对技术的透露非常吝啬,一般随同的德国工程师只负责来华调试和传授三个月,后面就要靠我们自己人来操作了,但凡在前期学的不好,或者疏漏了什么内容,后续就很麻烦,不但要付给德国人高昂的维修费和服务费,而且时间不能确定,会很耽误生产。据我了解的哪怕是大上海有学习德国技术能力的人才也非常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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