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二人在琼北市留宿,没有冒险开车回洛城。
要了两间房,但周至捷一直留在肖默存房里打电话,联络老师、咨询其他医院的专家,神色紧张又焦躁。
另一边,肖默存静得瘆人。
他就像一尊不会动的石佛,躬着背,小臂分开撑在膝盖上,面朝着落地窗外的夜景,整整两个小时没有说话。
他想不通。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他越想逃避什么命运就越将什么肮脏之物塞给他。
二十多年来他已经受够了血缘的折磨,现在自己的孩子却面临与他相同的命运——
坠入疯狂,丧失爱一个人的资格。
没有出生的孩子何其无辜,凭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他反反复复地问自己。
得不出答案。
电话匆匆挂掉,周至捷在背后叫他。
“默存,羊水穿刺要满四个月才能做,现在太早了。但是,”他艰难继续,“但是不乐观,你要有心理准备。”
肖默存背上突着两块硬挺的骨头,看着还是那么倔,仿佛天永远塌不下来,但十根手指却紧紧夹在一起。
“心理准备……”他低声重复,痛极反笑,“心理准备……”
谁来教教他这个无父无母的弃儿,该怎么做这番心理准备。
是准备接受这个事实,还是准备抽自己两耳光惩罚自己给了宝宝生命。
人斗不过天,拧不过命。
如果命运只针对他自己,那这所有的一切他都尚能接受。但现在不止,命运掉转矛头要对付自己的家人——
宝宝、俞念。
他们做错了什么?
错在认识了自己。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跟俞念的关系,也许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不。
他不甘心。
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拥有流着自己血液的孩子,为什么他留不下俞念。这枝他最钟爱的姜花,难道终有一天要被别人采撷。
不公平。
自己已经挺过了穷酸的童年、熬过了跟恋人的骤离,为什么就连这样一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也要拿走?
他背肌紧绷如弓,周身血煎如沸。
作为如今唯一一个能为他想办法的人,周至捷没有忘了自己陪在这儿的意义。
“兄弟。”他站到肖默存背后,“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有几句话我必须嘱咐你。”
“穿刺的结果要等三到四周,拿到的时候俞念的肚子已经不小了。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结果不好,怎么应对你必须提前决定。”
他顿了顿,以四个字作结:“越拖越糟。”
才刚过三个月俞念的肚子就已经能摸得到隆起,到五个月时恐怕一眼便能见到圆弧的轮廓。
那是两人的沐沐待的地方,安全、温暖,爸爸的手掌再贴上去时也许能感觉到他在动。
“我有什么选择?”肖默存声音嘶哑,眼底尽是血丝。
“选择生下来,他长大以后会重走你的老路;选择不生下来,那就只能引产。”
周至捷每说出一句,肖默存的前额就刺痛一瞬,到“引产”两个字时已经支持不住,拇指死死按住了太阳穴。
死一般的寂静后他回过头去,牙关中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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