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们,老人们一定会高兴的。”村野望着新婚的吉郎和雪子说,“家父家母耳背,难免有不适当的地方,请不要介意。”
为了工作方便,村野迁居东京,老父老母则留在镰仓家中。两老住在厢房里,所以选择堂屋租赁给住客。因为他考虑,与其将房子上锁空放,不如住人更好些。再说,这样一来,老人也不至于寂寞。房租是象征性的。吉郎他们这桩婚姻的媒人是村野的老相识,经他搭桥,吉郎带着雪子前来见村野。这两人被看中了,村野说,那么好吧。还说:
“住在耳背的老朽身边,就要骤然开花的啊。我并非只考虑你们是新婚,而且考虑到让新婚夫妇住进来,可以想象得到老房和老人都会受到你们二位的青春的熏陶。”
镰仓这所房子坐落在镰仓多见的山谷深处。正房六间,这对新婚夫妇住得太宽敞了。搬来那天晚上,他们不论是对房子还是对环境的静寂,都很不习惯,六间房子都是灯火通明,连厨房和门厅的灯火也是通宵长明的。他们住在十二叠宽的房间里。这是最宽敞的一间,然而把雪子的衣橱、梳妆台、卧具和其他嫁妆先搬进来以后,就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这样,两人反而释然了。
雪子将做项链用的珠子组合成各式各样的样式,准备重新串成一条新的项链。雪子的父亲曾在台湾待过四五年,这期间他从当地老百姓那里收集了二三百颗古老的琉璃珠子。雪子出嫁之前,从中挑选了自己喜爱的十六七颗,串成项链,新婚旅行就带在身边。这些原来是父亲的玩赏物,雪子告别父母双亲时的那份感伤,也就寄托在这些珠子上了。度过新婚初夜的翌晨,雪子戴上这条项链。吉郎为之神魂颠倒,拥抱着雪子,热烈亲吻她的脖颈,亲吻她的脸颊。雪子觉得痒痒,一边喊叫一边扭动脖颈躲闪,项链断了,珠子散落一地。
“哎呀!”吉郎喊了一声,松开了雪子。两人蹲下来,把散落一地的珠子捡了起来。雪子看见吉郎跪在地上爬行似的觅寻珠子,禁不住笑了起来,很快变得融洽无间了。
来到镰仓当晚,雪子把当时捡起来的琉璃珠子重新组合,串成一条新的项链。珠子五光十色,形状百态千姿。有圆的、方的,还有细管形的。有红、青、紫、黄,虽说是原色,但天长日久,变得陈旧,色泽也不那么鲜艳。珠子的图案也呈现出当地人纯朴的情趣。珠子的组合有些变化,项链也多少给人一些不同的感觉。这些珠子本来就是当地人做项链用的,每颗都有穿线的孔。
雪子将珠子摆来摆去,在设法变换花样。吉郎却说:
“原来的组合,你不记得了吗?”
“是和爸爸一起排列的,没有全记住。我要按你喜欢的重新组合,你等着瞧吧。”
两人相依相偎,一心构思组合琉璃珠子,把时间都忘了,已是夜深时分了。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走动?”雪子竖起耳朵静听。原来是落叶的声响。听上去枯叶不是飘落在这家的房顶上,而是飘落在堂屋后面的厢房房顶上。起风了。
翌日早晨,雪子呼唤吉郎:
“过来瞧瞧,快些过来瞧瞧……后院的老人家在喂老鹰呢。老鹰在和他们一起吃饭哪。”
吉郎站起身走了出去。是个大晴的小阳春天气。厢房敞开着拉门,阳光投射进饭厅里,可以窥见老两口正在用餐。厢房是以堂屋后院的小斜坡为界,修了一道低矮的山茶花篱笆。山茶花盛放,厢房恍如浮在山茶花的岸边上,三面环山,掩映在小山上披满红装的杂树林中。山茶花和杂树林的红叶,沐浴着深秋的朝阳,阳光连厢房里头都照得暖融融的。
两只老鹰靠近餐桌,仰起脖颈。老两口把盘里的火腿煎鸡蛋放进自己的嘴里嚼碎,然后用筷子夹住喂它们。每喂一口,老鹰微微动一动翅膀。
“真驯服啊!”吉郎说,“咱们去打个招呼吧。虽说他们正在吃饭,也没关系吧。再说,咱们也想看看那可爱的老鹰啊。”
雪子进屋换了装,脖颈上还佩戴了昨夜串成的珠子项链。
他们两人一走近山茶花矮篱笆,两只老鹰冷不防地腾空飞去。那振翅声传入两人的耳鼓里,他们不禁吓了一跳。雪子“啊!”地惊叫了一声,抬头望着在空中飞翔的老鹰。那山鹰像是从别处飞到老人身边的。
吉郎为让他们住在堂屋,郑重其事地向老人施礼致意,还说:“真对不起,我们把老鹰给吓飞了。它们真驯服啊。”
然而,老两口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也没有想要听见,只是挂着一副呆滞的面孔盯着这两个年轻人。雪子把脸转向吉郎,用眼睛探询:怎么办才好呢?
“欢迎你们到这儿来。老婆子,这么漂亮的一对年轻人成了我们的邻居啦。”老人出其不意地喃喃说了一句。他老伴似乎连这句话也没有听见。
“邻居的聋子,你们就当他们不在好啰。我们尽管耳背,却很喜欢年轻人,别讨厌我们,故意躲开我们啊!”
吉郎和雪子点了点头。
老鹰似乎在厢房的上空盘旋,传来了可爱的鸣叫声。
“老鹰好像还没吃完食,又从山上飞下来。我们不好再打扰它们。”吉郎催促雪子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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