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尹见他们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固执,索性不劝了,“行吧,我便依允两造的意愿。”
他转头去吩咐府廨里的人,搬来桌案与椅子,摆在树荫下。
没走的百姓们瞪大眼睛,心中直呼留下来是对的,这回真是赚大了!
林府尹亲自去踢了踢窝在地上霍永富一脚,问道:“还讨不讨公道了?”
霍永富麻溜地跳起来,叫道:“要!我要他晋海川血债血偿!”
他气势汹汹的大步走出府廨,看见晋海川,如见杀父仇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
晋海川懒懒散散的靠着椅背,一手托着下巴,一脸无所谓的看着他。
这般态度,让霍永富更是心头冒火,但他没有选择动粗,先打他一顿,而是攥紧拳头,来到树荫下的公案前,铆足劲儿要晋海川好看。
衙役们列队站好,林府尹端坐在公案后,一拍惊堂木。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坐看好戏开场。
林府尹喝问道:“霍永富,我先问你,你娘子到底是生是死,人在何处?拿牲畜死尸来冒充你娘子,到底意欲为何?!”
霍永富带着全家人惨兮兮的跪在公案前,眼冒泪光,哀哀戚戚的答道:“小人不敢欺瞒林府尹,内子确确实实于五日前投江自尽,船家与船上众人,以及救治的大夫皆可作证。现下,内子的棺材安放在城外的义庄,林府尹派人去查便可知晓小人没说假话。至于这牲畜死尸……”
他瞟一眼俞烨城,瞬时害怕的浑身颤抖,仿佛俞烨城是一头吃人的恶魔。
“小人打听到晋海川勾搭上的男人身份不凡,有权有势,不禁担心申冤无门,无奈出此下策,以牲畜冒充内子,好引起府尹及朝廷的重视,为霍家,为内子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他与老母、儿子,四人一起哭得肝肠寸断,连连磕头。
这场面,看得围观众人都有些动容。
林府尹拿起状子,示意衙役交到俞烨城手中,“此乃霍永富状告你等作恶的经过,人证物证具有。俞将军看完,若有意见,大可以摆出证据与霍永富对质,本官自会公断。”
俞烨城接过状子,十分自然的在木轮椅边半蹲下,与晋海川一道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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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永富脑袋磕地上,从胳膊下偷偷看向他俩,眼珠子转了转,稍稍抬起头,看向人群。
好似忽然间福至心灵,他直起身板,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连滚带爬的躲到最近的衙役身边,死死的抱着人家大腿,一副害怕,但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大声说道:“晋海川这厮在我们滑州是出了名的浪荡下贱,靠出卖色相为生,用各种肮脏下流的手段骚扰过无数有钱有势的男男女女,不知道爬上过多少人的床,惹了多少怨怒!
“有时候,那档子生意不景气,那些肥头大耳的杀猪匠,日日与死人打交道的二皮匠之类的下九流只要给一碗饭,几枚铜板,他也愿意和人家厮混。后来,我家做成了几笔大买卖,赚了不少钱,于是开了粥棚帮助穷苦之人,他得了消息,竟是跑来……”
霍永富说到此处,用衙役的衣摆捂着脸,委屈的放声大哭。
晋海川打了个哈欠,猛地按住俞烨城的胳膊,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然而他感觉得到手掌之下的那股力道,与俞烨城眼中的锐利杀气没有半分消减。
他稍稍靠近俞烨城,在他耳边低语道:“我的手就在这里,你再用力,是要再震散了我这破烂身子骨?”
温煦平和的嗓音让俞烨城顿时泄了一口怒气。
晋海川安慰似的抚了抚他的手臂,“稍安勿躁,等他唱完了这出戏,才更有意思。”
俞烨城抬眼看着他。
晋海川回以微笑。
“咳……”
冷不丁地,响起林府尹的轻咳声。
两人继续装模作样的看那洋洋洒洒写满数张纸的状子。
霍永富稍稍缓过劲来,一边努力抹着眼泪,一边抽噎道:“晋海川跑来搔首弄姿,满嘴下流话挑逗小人……虽然小人气的很,但也好言好语的劝走了,还给了他一袋米,叫他好好读书,将来考取了功名,正经做人……小人这份良善,不求得到回报,只求滑州安宁,哪知道……他趁着小人在酒楼谈生意,喝醉了休息,想趁机……玷污小人,万幸小人身边的小厮机敏,发觉不对,闯进来赶走了他。以上种种,小人请来原滑州白马县的县尉作证!”
人群里站出一年约六旬的老头,毕恭毕敬的向林府尹作揖,然后摸出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公验,“小人张炎,原先在滑州白马县做县尉,今年四月致仕。小人可证明霍永富所言句句属实,绝不半句虚假,全滑州城的百姓也是有目共睹。”
人群中一片哗然,本来觉得光凭霍永富一人说,不能全当真,可现在当地的县尉都出来作证了,还能有假?
单从外貌气度上来看,怎么也无法将木轮椅上霁月清风一般的年轻人,与霍永富口中的模样搭上联系。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无数复杂的目光中,晋海川气定神闲的摇了摇折扇,甚至在收起折扇时在掌心里转了个漂亮花样,而后笑容可掬的问道:“霍老爷,说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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