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岁行云没法解释,只能窘迫认栽,赶紧换个话题。“你怎知我被罚跪的事?是前几日飞星告诉你的么?”
“飞星?你是说我买蜜烧鹅时遇见的那位大胡子小兄弟?”卫令悦见她颔首,便笑着摇摇头,“怎么会?自缙六公子质蔡以来,贵府一向被称作‘铁桶’,谁能从你家府上的人口中探到消息才有鬼了。”
一则李恪昭为人洁身自好,从不在外拈三惹四,这就避免了如素循与薛国公子那般,因风流债而被人抓住把柄送些女探子进府。
二则他治下有方,府中人全都向着他,口风紧,警惕高,府中事从不外传半句。
听了卫令悦所言,岁行云半是惭愧半是讶然:“我对府中细事的了解,竟还不如悦姐你。”
“你才到缙质子府月余,诸事生疏也在情理中,”卫令悦娓娓道,“我是婚后次年随夫至仪梁的。我们来时是当年春末,入冬时节缙六公子便也来了。共居一城四年,我又时常如今日这般悄悄出来在人多处走动,多少能听到些消息。”
从前缙质子府没谁留意卫令悦这位本该深居后宅的苴公子夫人,她却对缙质子府颇为关注。
不,确切地说,她对仪梁城中各大重要门第的消息都很关注。
她这也是被迫无奈,夫君靠不住,甚至在危难时极有可能弃她不顾,自己若不费心警醒些,真不敢说最终会落得何等下场。
“悦姐还没说,你是从何得知我被蔡王后罚跪之事呢。”岁行云追问。
卫令悦浅啜一口杯中香茗,笑吟吟道:“你平日不出府走动,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缙夫人岁姬悍妒’的事迹,在仪梁街头巷尾可是被狠狠热议好些日子了。”
当世女子嫁为人妇后,外人提到她们时通常只冠之以夫家姓氏或门第,称为“某夫人”。
若坊间在传话时特地加上这位夫人的父族姓氏,那通常是为强调这位夫人的所作所为出人意料,甚至惊世骇俗。
缙夫人岁姬悍妒。
从这说法,就隐约可窥仪梁人对“缙夫人当着钦使的面怒斩鸡头退美人”之举是何观感了。
“仪梁人这么闲呢?还热议好几日?”岁行云抱头哀嚎,旋即抬头蹙眉,“噫,不对。这消息怎么传至坊间的?!”
“是啊,怎么传出去的呢?”卫令悦颇有深意地挑了挑眉,“贵府向来规矩严,蔡王后跟前的人也未必敢如此放肆。你回去记得提醒‘那位’留个心眼,只要查清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无论对方目的何在,总好有个事先防备。”
岁行云自也意识到问题不简单,感激笑道:“多谢悦姐提点!那,近来坊间还在传我的事吗?”
“没。前几日薛公子府出了桩天大丑闻,闲人们转头去谈那个,就将你那事的风头盖了下去。”卫令悦唏嘘一声长叹。
“薛公子府?什么丑闻?”岁行云想起先前在中堂听食客谈起的那番话。
卫令悦面上笑意转为悲悯:“如今质于仪梁的这位薛国公子,原有一大一小两位夫人。”
王孙公子们“三妻四妾”在当世是被礼、法许可之事,那位二房夫人是平民良家子出身,明媒正娶进的薛公子府门,虽居侧妻位,那也是上得台面的正经夫人。
“薛公子不知为着何故,竟将自家这位二房夫人送到卓啸府上去……讨好于人!哎。”
岁行云听得目瞪口呆:“这位薛国公子,是他娘的个什么杂碎玩意儿变的?!如此禽兽不如的事都做得出?!”
提及此事,卫令悦也浑身是气,半点未计较岁行云言词中的粗鄙用语,反与她一道将那薛国质子痛骂个狗血喷头。
此事着实丧尽天良,背后骂一顿不解气,却又谁都束手无策。
岁行云与卫令悦分享了先时听到的风声:“据说,去年冬日里蔡国大军攻破雍国王城时,雍太子出逃,疑似流亡至薛国境内,被薛国秘密容留。我估计,那薛国质子怕的就是这消息坐实。”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必有所图,”卫令悦眉目凛寒,“此事一旦坐实,蔡国对薛国必定翻脸。他怕祸及自身,设法自保不是不行,拿自家夫人去……这算什么啊!”
岁行云吐出胸中浊气,问道:“悦姐可知薛公子那位可怜的二房夫人眼下处境?”
“死了。薛公子将她推进火坑任人糟蹋后,又嫌她脏,”卫令悦凄楚苦笑,“寻了个借口,无凭无据之下,红口白牙咬定她给正房夫人送的补汤里下了滑胎之物,以‘谋害夫君子嗣’为由,命人将她打杀了。事后草席一裹,叫人拖去城外乱葬岗扔掉。”
岁行云闭眼,反复深深吸气,才强行按捺下掀桌大骂的冲动。
“这等惊人秘闻,按理薛公子会将府中上下全都封口才对,外间如何知道得这样详细?”
“打杀得过于残忍,据说两条腿上的如都打成血泥剥脱了骨,连同她的两位近身丫鬟也被打得只剩半条命,丢出府门自生自灭。”
卫令悦吐气缓了缓,才接着道:“其中一个丫鬟被丢出来两日后就死在街头,另一个半死不活,还吓疯了,当街将所知之事全抖落了出来。待到薛公子府与卓啸府上得知消息去灭口时,全仪梁城内早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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