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宁看着他,目光清澈平静。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你要反击要复仇也不关我的事。但我想告诉你,没有什么计策是天衣无缝的,这次要不是我提前留了个心眼,叫我朋友注意一下,你的那些乞丐朋友下场可能不会太好。”
“我也不是什么纯然的好心人,从前帮你是因为我是施予者,你是被施予者,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
“但现在不同,你自己觉得,我还像之前那样合适吗?你是我的下属吗,要我处处无条件帮你擦屁股?”
一直到傅长宁离开,小何独自回到舱房,这句话都还在他脑海里回荡。
分明称不上尖锐刻薄,却带着十成十的冷静与洞悉,仿佛离开昌平府前夜,天际那轮冷清清的月,静静地望着夜下的他行下如何卑劣粗鄙的手段。
舱房白光撒下,隔去外界神识窥探。
戒指里的老人虚影投空,神情里带着十足被冒犯的不满:“这女娃娃怎么回事,练气四层的修为,放在从前,给老夫殿前的水浇花的资格都没有,她这是想敲打谁呢?”
“若让老夫修为恢复,必要将她投入炼化炉中,好好教她什么是尊与卑……”
小何却没空去听他怀忆往昔,他的脸上火辣辣的,有某种更深层次的情绪在心里翻腾酝酿。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傅长宁的厉害,但那是一种凡人对于神仙手段的下意识敬畏,是被救者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与尊重,唯独不是同伴或是对手间,对同等级交谈者的平视与认知。
他总觉得她太过心软良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仗着自己一身仙法修为和一点小聪明,先是救了他这个处处被人看不起的野种,又救了纨绔成性的苏秉辰。
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内里是怎样的人,就因为想救,就救了,就像那些路上遇到猫猫狗狗就善心发作的金尊玉贵名门小姐那样。
因此他尊重她,感激她,甚至有一点在淤泥里挣扎了太久的凡人乍然望见光明后,面对仙人时的自卑与仰望,却唯独没有把她视作势均力敌的友敌。
而现在,傅长宁清清楚楚告诉他。
她不是什么涉世未深单纯善良的仙子,也不是温室里娇贵而需要人护养的花。
他的所做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并且心里都有一本账。
除了不为人知的心思被曝光的窘迫与难堪,还有某种更深层次的情绪在疯涨。
她问他,他是她的下属吗?
主人对下属需要负责,同伴对另一个同伴却不需要。
她的态度,清晰分明。
这种平等的注视,让他有种久违的被堂堂正正承认的感觉,而不是作为一个阴暗里长大的、不被所有人承认的父不详野种。
这种感觉太过久远,以至于他的心肺都像烧腾了一样,充满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激烈情绪。
他开始意识到,离开昌平府,离开苏家的控制下,他的人生,真的不一样了。
另一头,傅长宁已经来到了船上的厨房。
长相清秀白皙的小少年,笑起来嘴角梨涡浅浅,嘴巴又甜,厨房里负责做饭的两个厨娘见到她就热情打招呼,问她想吃什么。
傅长宁叫姐姐好,问候过后,报了糕点名字,又多给了一把碎银,把两个厨娘哄得眉开眼笑,没多久就给她端上来了。
傅长宁拿着新做的热乎点心,回了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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