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落下去,它的余晖洒落在这个东方大都市的街道上,显得有气无力。郑茹娟走出调查科上海实验区的秘密机关,走上了回家的道路。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回家,而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在确信没有人跟踪以后,便扭头拐进了一条弄堂。穿过弄堂,来到了老闸路上,这条路她并不陌生,她也知道东升客栈的位置,就在前边的不远处。
离东升客栈不远时,她就已经看到了东升客栈门边的那个告示牌。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口袋,摸到了那张纸条,然后又下意识地扭头向四周扫视了一下。她确信没有可疑情况。但是,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秘密的事情,心里像揣着一只小兔子似的,咚咚地跳个不停,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她张大口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那个告示牌前的时候,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好像是无意识地向告示牌上扫了一眼。就这一眼,她已经把那个告示牌看清楚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告示牌,在上海的每条街道上几乎都有,人们把各种各样的信息都贴在上面。上面既有戏院的演出海报,也有公司的招人启事,还有失物招领、寻人启事等等。
看到这个告示牌,郑茹娟并没有停下脚步,她走到东升客栈门口时,看到了一个讨饭的小男孩。她向他看了一眼。
讨饭的小男孩相当机灵,见有一位打扮时髦的姑娘向他看,就立刻迎上去,把手里的破碗伸到了郑茹娟的面前,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郑茹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5角的纸币。孩子的眼睛立刻一亮,在他看来,这可是一张大钞啊!他赶紧说着:“谢谢!谢谢!”可是,郑茹娟并没有把钱放到他的碗里,而是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和那张纸币一起放到了碗里。就在那孩子疑惑的时候,她轻声说:“麻烦你把这张纸条贴到告示牌上去!”
那孩子立刻从碗里拿出那张纸币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嘴里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从碗里抓起那张纸条跑向告示牌。郑茹娟则像没事似的继续向前走。走出几步以后,她装作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看到那个小男孩正抹了一把鼻涕把那张纸条贴在了告示牌上。郑茹娟微微一笑,拐进了弄堂,向自己的家里走去。
郑茹娟觉得自己做得很巧妙,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确,对于一个没有参加过特工培训的人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况且,她还是一个走出大学校门不久的姑娘。
她的舅舅穆新伟是上海警备司令部的情报处处长,和许明槐是大学的同学,又同时参加了国民党的特工训练班,所以,在许明槐接受秘密指令来上海组建实验区的时候,穆新伟便把自己刚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外甥女推荐给了许明槐。可调查科的下属机构成员必须是国民党党员。虽然郑茹娟在大学里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参加一些亲共的社团活动,但是,她也没有参加过三青团等国民党的外围组织。好在这些难不住大权在握的穆新伟,他很快地给郑茹娟弄了一张国民党党员证。
就这样,郑茹娟很轻松地就进入了调查科上海实验区,还被许明槐任命为机要秘书。当然,许明槐让郑茹娟当机要秘书,表面上看是卖给了穆新伟一个人情。其实,许明槐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是看中了郑茹娟的单纯,在他看来,这样单纯的大学生很好控制,又是一个女孩子,社交面比较窄,非常适合做秘书工作。
郑茹娟的单纯使她得到了许明槐的信任,因为在许明槐看来,她只不过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而已,并且在一个时期的接触之后,许明槐从内心里喜欢上了这个既漂亮又单纯的女孩。因此,当许明槐看到杨如海注意郑茹娟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有一股醋意的。
可他知道,一旦让杨如海开了口,那对江南特委就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甚至还可以把战果继续扩大,进一步破坏中共在上海的中央机关。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他的功劳可就大了,委员长就会亲自接见他,他的前途可就真的不可限量了。一想到这些,他把心里的醋意压下去,反而动员郑茹娟去做杨如海的工作。
他不相信杨如海真的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金刚。人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欲望的,有的人爱钱,有的人爱权,有的人爱名,有的人爱色……总之,他许明槐还从没有见过什么也不爱的人。虽然当着他的面,杨如海说得义正词严,但是谁知道他骨子里是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呢?毕竟,共产党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绝情寡欲的佛。杨如海会不会“变节自新为红颜”呢?
许明槐没想到的是,正是这个涉世不深的漂亮女孩,被杨如海的凛然正气所吸引,因此为自己的卑鄙行径感到耻辱,主动去为杨如海传递情报,希望杨如海能够被救出去,以赎自己的罪恶。这也正是郑茹娟的单纯所导致的。
如果她步入社会太久,世态的险恶渐渐地侵蚀了她那颗单纯的心以后,她恐怕很难再做出如此的举动了。单纯,其实是一柄双刃剑。在她接触到杨如海之前,她的单纯使她能够一心一意地做好她的机要秘书工作,这也正是许明槐所期盼的。可是,在见到杨如海之后,尤其是看到杨如海和许明槐的那一场精彩的“搏斗”之后,杨如海不屈的精神使她折服。此时,也正是由于她的单纯,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郑茹娟觉得自己做得很巧妙,可她的行动还是落在了一个人的眼里。这个人就是离东升客栈不远的杂货铺的主人。此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长得憨头憨脑,一言一行都慢腾腾的,人们叫他老周。至于他的名字叫什么,很少有人知道。他和妻子经营这家杂货铺已经一年多了,孩子在外地上学,只有两口子守着这个杂货铺。虽然赚钱不多,却也能够维持生计。
这个不引人注意、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生意人,就是老刀的秘密联络员,他的代号叫“蜜蜂”。
他每天就待在那个杂货铺内,没有客人光顾的时候,就坐在那儿打瞌睡,可他那半睁半闭的眼睛却不时地瞟向斜对面的告示牌,耳朵则听着离杂货铺不远的电话亭里的电话。这是他接收消息的两个来源。
今天,郑茹娟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等郑茹娟走远以后,他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还把右手弯到后面捶了捶腰,这才慢腾腾地在街上走了走。他的这些动作周围人再熟悉不过了,人们都以为他是坐累了便站起来在街上走一走,活动一下筋骨。
他走近了那块告示牌,站在那儿看着。这也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人打发时间的常见的办法。他的眼睛看似无意,实际上,目光只是在那块告示牌上轻轻一扫,就立刻看到了那张刚刚贴上去的皱皱巴巴的纸条。
只见那张纸条上写着这样几行字:
“宏远公司业务人员不慎丢失几张票据,票据号码如下:
170503
300301
05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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