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到教堂院子里。我跟着他。
这时,所有人都站在寡妇周围。一阵压抑的沉默,人们只听到受难者喉咙发出的喘息声。
曼诺拉卡斯画了个十字,朝前走了一步,举起他的刀。围墙上的老年妇女们尖声欢叫,姑娘们把头巾拉下来捂住脸。
寡妇抬头看见头上的刀,像羊羔一样叫起来。她滚倒在柏树下,雪白的颈背闪闪发光。
“祈求上帝主持公道!”老马弗朗多尼也画着十字喊。
就在这时,我身后响起粗大的嗓音:“把刀放下,杀人犯!”
所有人都回过头去,一时目瞪口呆。曼诺拉卡斯抬起头,左巴站在他的面前,愤怒地挥舞手臂。
他喊道:“嘿,你们不觉得丢人?这叫什么英雄好汉,全村的人合起来杀一个女人!当心,你们把整个克里特的脸都丢了!”
“去你的,左巴!我们的事儿你管不着!”马弗朗多尼吼叫。
他朝他的侄子转过身,“曼诺拉卡斯,以基督和玛利亚的名义,动手!”
曼诺拉卡斯往上一蹿,一手抓住寡妇,把她撂倒在地,膝盖压住她肚子,举起刀。
刹那间,左巴抓住了曼诺拉卡斯的手,再用头巾缠住手,夺走了乡警的刀。
寡妇跪坐起来,察看四周,寻找生路。然而,村民们已经堵住大门,并在院子周围和长凳上站成一圈。他们发现她想逃走,就逼进一步,缩小包围圈。这时,左巴敏捷、果断、沉着、冷静,进行着无声的搏斗。我站在离教堂大门不远的地方,焦虑不安地观看。曼诺拉卡斯气得满脸通红。席发卡斯和另一个大高个儿过来准备助他一臂之力,可曼诺拉卡斯怒眼圆睁。
“靠后站!靠后站!”他吼道,“谁也别上来!”
他再次拼命向左巴扑去,像头牛似的低下头,狠狠地往前一顶。左巴抿着嘴唇,不吭一声。他一只手像老虎钳似的紧抓住乡警的右臂,弯下身子,左躲右闪,避开对方的顶撞。曼诺拉卡斯气急败坏,猛地一口咬住左巴的耳朵,狠命扯,鲜血流了出来。
“左巴。”我惊恐万分地喊,冲上去护他。
“滚开,老板!”他对我吼,“这不关你的事!”
他攥紧拳头,狠狠地给了曼诺拉卡斯小腹一拳。这一下,野兽撒手了。他松开牙齿,放弃扯下一半的耳朵。他的脸由红变白。左巴一推,他就跌倒在地上,然后捡起刀,折成两段。
左巴用头巾止住耳朵流出来的血,又擦了擦汗,弄得满脸鲜红。他直起身子,睁开红肿的眼睛,看了看周围。
他对寡妇喊道:“起来,跟我走!”
然后,他朝院门走去。寡妇站起身,振作起来,向前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老马弗朗多尼像一头鹰隼似的向她扑去,先把她打翻在地,再把她长长的黑发在手臂上挽了三圈,手起刀落,割下了她的脑袋。
“杀人罪算在我的账上!”马弗朗多尼吼叫着,把受害者的脑袋朝教堂门前扔去。
左巴回过身来,他怒不可遏,揪掉一绺自己的小胡子。
我走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弯下腰,看着我,两大滴泪水挂在他眼睑上。
“我们走吧,老板!”他哽咽着说。
晚上,左巴什么都不想吃。
“喉咙发紧,”他说,“什么都吃不下去。”
他用凉水洗耳朵,拿一块棉花蘸拉吉酒包敷伤口。然后坐在床上,双手抱头,陷入沉思。
我躺在靠墙的地上,用胳膊肘支撑上身,热泪从面颊慢慢流下,脑子停止了活动,什么都不想。我被沉重的悲哀压抑得不能自已,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蓦地,左巴抬起头,大声说出内心的激愤:
“告诉你,老板,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不公平,不公平!可我,左巴,一条蚯蚓,一条鼻涕虫,我不同意!为什么要让年轻人死而让那些糟老头活?小孩子为什么要死?我有一个男孩,我的小迪米特利,他三岁就死了。我永远永远不会宽恕上帝。你听见了吗?!我死的那一天,要是他胆敢来见我,要是他当真是上帝,那他会感到羞愧。是的,他在左巴这条鼻涕虫面前会感到羞愧的!”
伤口又流血了,他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等一等,左巴!”我说,“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我又拿拉吉酒给他的耳朵冲洗,再用寡妇送的那瓶橙花香水浸透一块棉花。
“橙花香水?”左巴使劲闻了闻说,“橙花香水?浇在我头上,这太好了!剩下的全倒在我手上,来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
“我似乎走进了寡妇的园子里。”他说。
他又哀叹起来,喃喃自语:“要多少年,要多少年大地才能造成像这样的一个躯体!人们看着她就会想到,‘二十岁的年纪,跟她在世上一块过,生儿育女,繁衍生息!不,儿女生下来就不是孩子!是真正的神!’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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