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他过来,那几个嘻嘻哈哈的书吏赶紧收敛了笑容,站在了一边,低头垂手而立。唯独那徐厚德,正低着头吟诵诗句,没有看见,兀自啧啧连声的称赞:“这诗句当真写得好极了,难怪那钟文博不是他的对手,七步成诗,厉害啊!那钟文博这下子脸可丢尽了,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当那什么益州第一才子!哈哈……”
他刚笑了两声,他身后的书吏已经看见门口的邓全盛阴沉的脸,赶紧的用胳膊肘捅了他后背一下,徐厚德转头望去,那书吏朝门口努努嘴,徐厚德回头,这才发现了门口站着的邓全盛,吓了一跳,慌忙起身拱手,讪讪道:“邓县尉!”
邓全盛哼了一声,道:“看什么呢?这么热闹。”
“没……,没什么……”邓全盛手里拿着那诗稿,想藏在身后,又觉不妥,有些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厚德这刑房司法,从职能上看可以类似县法院刑庭庭长,但是,级别上却不同,司法也是属于吏,没有官品。而邓全盛这县尉却是从九品上,算得上个芝麻小官,相当于县公安局副局长兼县法院副院长(县令有躬亲狱讼的职责,拥有县级司法最高权力,亲自主持破案和审案,所以县令是兼任县公安局局长和法院院长),邓全盛正是他的直接主管领导,所以很是惶恐。
“是诗词吗?给本官看看!”说罢,伸出手来。
徐厚德只好把手里的诗稿放在他的手里,讪讪道:“是昨晚上翠玉楼前一个叫萧家鼎的外地书生写的几首歪诗,都没有记全,我们正笑话呢。”
昨晚上的事情,邓全盛已经听说了,当下扫了一眼那上面的诗句,道:“本官拿回去瞧瞧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说罢,背着手,拿着那诗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签押房。
瞧见徐厚德满脸愁容,一个书吏好奇地低声道:“徐司法,你怎么了?”
徐厚德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们不知道吗?邓县尉是那钟文博的父亲一手提拔的,两家关系好得很。昨日钟文博当众受辱,连带他脸上也不好看啊。——我刚才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吧?”徐厚德忧心忡忡瞧着那几个,他着实有些害怕得罪了县尉大人,县官不如现管,惹火了分管领导,那不是自己找残废吗?
几个书吏哪里敢说实话,忙不迭摇头,赔笑道:“徐司法您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啊。”
徐厚德苦笑摇摇头,总觉得自己先前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这一紧张,又想不起来说的什么了。
一个跟他关系比较近的书吏赔笑低声道:“不就是以诗会友嘛,输了也没有什么,邓县尉应该不会计较这些的吧。”
“你知道什么!”徐厚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太不了解邓县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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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全盛坐在宽大的几案后面,整个人都好象看不见了,唯独他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上小小的三角眼,死死盯着桌上的那诗稿。
突然,他一把抓起了诗稿,刷刷撕得粉碎,扔在了地上。嘴里咬牙切齿念出了那个讨厌的名字——“萧家鼎!”
他生了一会儿闷气,心里盘算着晚上该怎么去钟文博家宽慰一下。随手拿起送签的文书开始批阅。
其中有一份状子,正是那郝大郎强奸被拐卖的萧家婢女三娘生下一子,萧家想要要回去的事情。这个案子上一次报到他这里,他已经驳回了,这一次又报上来,他正心情不好,不由有些恼怒,正要批示驳回,眼睛突然定住了,落在了最后署名上——代书人:萧家鼎!
萧家鼎?难道就是那个当众羞辱了钟文博的萧家鼎?
邓全盛阴沉着脸盘算着,若真的是他,送到手上,可不能放过了!
钟文博的父亲钟世荣原先是少城县的县丞,后来升任益州府衙录事参军事,简称法曹。邓全盛是他从一个小小书吏一手提拔起来,当上了县衙的县尉。他对这位老上司的感激那是说不完的,虽然为了这个职位,他也没少给钟世荣送礼,但是到底是老上司,还是心存感激的。
得知钟世荣的儿子钟文博斗诗输给了一个叫萧家鼎的外地书生之后,他也替钟家很不爽,现在居然看见一个名叫萧家鼎的人代书状子,顿时嘴角露出狞笑,不管是不是那个萧家鼎,宁杀错,不放过,先抓起来痛打一百大板再说!让他至少一个月都别指望下床!谁叫他替人代书打官司?打了活该!
邓全盛正要吩咐衙役传萧老汉和那代笔的萧家鼎,突然又发现,那代笔后面还有几个字,写得是告状人侄儿。
中国古代朝廷衙门是不鼓励人打官司的,称呼打官司的原告、被告叫做“两造”,就是惹事生非的人的意思。所以,怂恿帮助别人打官司,这样的人更可恶,按照衙门规矩,对这种人,衙门可以根据情况进行杖责。不过,若是告状人的亲属则是例外,亲亲得相首匿,亲属之间甚至都可以包庇犯罪,更不用说帮忙代笔打官司了。既然这萧家鼎是萧老汉的侄儿,那就没有理由打他的板子了。
邓全盛眼珠转了几转,却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出气。还是先收案,审案过程中找他的毛病,再报复不迟!想到这里,邓全盛连内容都懒得看,便提笔在状子上批示立案,着刑房草拟意见呈报。
下午散衙,邓全盛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钟世荣府第拜访。
他进门的时候,门房便陪着笑说:“县尉老爷,你来得正好,少爷正在发脾气,在跟我们老爷顶嘴,你去劝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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