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西·坎贝尔的视线穿越了雾气朦胧的雪原,停留在破败公寓楼对面那座支起的大帐篷上。她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让它灌进肺中,精神一振。
在那儿。尸体就在那儿。
她蹒跚地朝目的地挪去,小心地注意着脚下,心揪紧着。她拉下羊毛帽的两边帽沿,把下巴缩进围巾,迈开步子穿过鹅毛大雪,眨着眼睛赶走飞旋的雪花。如果不是你要在雪中工作,下雪本是件很棒的事。何况她当下的工作区,刚刚盖上六英尺厚的新雪,这样的天气适合滑雪、乘雪橇、打雪仗。唯独不适合在俄勒冈州伯恩多克镇一个霜冻刺骨的帐篷里调查陈年尸骨。
一双硕大的靴子出现在视线下方。她猛地刹住脚步,结果一个趔趄屁股着地,摔了一跤。
“你住在这儿吗?”警察的嗓音粗哑生硬。
莱西狼狈地歪倒在地上,眨巴着眼看着伸向她的那只肉乎乎的大手。
警察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她的目光飘向他那张闷闷不乐的脸。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直接从黄金档电视剧里走出来的警察,魁梧、硬朗,而且秃顶。
“噢!”她突然回过神来,抓住他伸来的手。“不,我不住这儿。我只是……”
“谁都不允许靠近这栋公寓大楼,除非你是这儿的住户。”他单手轻而易举地拉着她站起来,用敏锐的目光盯着她的皮书包,扫视着她价格不菲的外套。
“你是记者吗?那你可以掉个头走。在莱克菲尔德警局三点会有一场记者招待会。”警察已经断定她是个外来者。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这一带的居民靠食品救济券和福利费维持生计,臭气熏天。
莱西多希望自己再高些,她扬起下巴,扮着鬼脸拍打裤子上沾着的湿冷雪印。多么专业。
她掏出证件。“我不是记者。佩雷斯医生正在等我。我是一名……”她咳了一声。“我在法医局供职。”当她自称为一名齿科学法庭医生的时候,很少有人明白她在说什么。“法医局”才是他们听得懂的术语。
警察瞥了一眼她的证件,便弯下腰往她的帽檐下方看去。棕色的眼睛试探着。“你是坎贝尔医生吗?佩雷斯医生正在等一位姓坎贝尔的医生。”
“是的,我就是坎贝尔医生。”她肯定地说道,皱起鼻子。
他还指望是谁?昆西吗?(1)
“我现在可以过去了吗?”她环视着他的四周,窥探到几个在大帐篷外移动的身影。维多利亚·佩雷斯医生三小时前就提出需要莱西的法医技术支持,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医生的发现。那一定是非同寻常的重大发现,所以才要求莱西直接赶往案发现场,而不是在一间闷热、无菌的实验室等着分析尸骨的牙部。也有可能是医生觉得,能把莱西拖出温暖的床褥,逼着她在恶劣的天气开60英里路,然后蹲坐在冰天雪地里盯着几颗牙齿,也许能给莱西提神。莱西紧绷着脸,在警察拿出的罪案现场日志上草草签下名,从这个挡住她去路的大块头身旁挤了过去。
她艰难地穿过雪地,勘查着这栋老旧的单层公寓楼。它看起来像是被放了气,屋顶边缘凹陷下去,仿佛已精疲力竭、站不直身。她已经听说这里的住户大都是靠微薄抚恤金过活的老年人和一些低收入家庭。墙上的壁板已经变形,复合屋顶板上布满裸露的斑点。一阵焦躁在她的肌肤下蔓延。
谁敢来这样的垃圾场收房租?
莱西经过几扇窗时,看见五张小脸蛋正把鼻尖凑在玻璃上。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挥动着露指手套。
孩子们待在室内,那儿暖和。
老人们则不然。
头发灰白的男人和年迈的妇人三五成群,头戴塑料雨帽,在庭院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全然不顾天寒地冻。雨帽好似透亮的海贝壳,罩住满头银发。这场景让莱西想起自己的祖母,过去,她头戴廉价头巾,以便保护自己涂上染发剂的头发。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穿过这些皱纹密布、充满好奇的脸。今天,无疑是他们这些年以来最激动兴奋的一天。
他们公寓楼下的管道井里,正横着一具尸骨。
各种推测涌上莱西的脑海,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究竟是二十年前有人藏尸于此,还是有什么人曾被困在这窄小空间里,却永远地被遗忘了?
六辆莱克菲尔德的警车占满了停车场。这大约是小镇的全部警力。海军蓝的制服聚集在周围,手里拿着热咖啡,摆出一副不作为的看客姿态。莱西注视着纸杯里升起的腾腾热气,下意识地嗅着香味。她撩开帐篷吊门时,神经系统里的咖啡因传感器正垂涎着一杯咖啡。
“坎贝尔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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