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郑玉衡按照小皇帝的吩咐,前往归元宫去领旨。
有两个慈宁宫的小内侍引着他到归元宫外,但没有进去,而是跟皇帝宫中的内侍交代了一番,郑玉衡才得以在偏殿等候。
他原想着自己等着孟诚倒出空儿来,估计是要无聊得好一会儿,结果远远在偏殿都能听见小皇帝中气十足地拍桌子骂声。
“你们今日一个说法、明日一个说法,都来找朕要理论。前头洪将军殴打文臣的梁子刚结完,要不是神武军北伐,文官这边难道就能忍气吞声不跟你们讨要结果?这会儿耿哲打胜了,忙不迭地上书说国朝轻视武臣,别欺负朕年少看不明白,你们不就是想要钱!”
说完就是噼里啪啦地一阵瓷器破碎声。
郑玉衡想来,里面应该不是诸位尚书宰辅大人,不然孟诚即便是生气,也都是暗地里生气,表现在脸上也就是面无表情而已。北伐未归,神武军连同御营各军的将领好手都在前线战场上,留在京中的武臣并不是屈指可数的那些……既没有为国效力、又没有实打实的军功,以耿将军大胜的名义来请赏。
明面上是给耿将军请求赏赐,实际上却是连带着提高武臣的待遇,给自己谋利益,小心思掺杂在里头,前面仗还没打完,后头就先要分食战利品,怪不得孟诚要生气。
只是小皇帝的气性也太大了,郑玉衡算了算在自己面前他发怒的次数,摇头心道,这么生气还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这里就是郑玉衡的一己之偏见了,孟诚正儿八经在他面前生别人的气,也就一两回的遭数,按照他们相见的次数来说,他已经是难得和气、不滥弄权力的帝王了,至于生他的气,对着小郑大人,小皇帝就是一天生十几遍气也不够。
他觉得孟诚脾气不好,主要是郑玉衡自己的缘故。
那头隐隐有人请罪叩首,大着胆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孟诚又冷冷道:“没这个心?朕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心,跪安吧。”
郑玉衡正打算先别进去,等小皇帝消气了再来,此刻听见这话,那这大概率就走不了了。
果然,一旁等待通报的小内侍早就过去告诉孟诚了,不多时,一个面白无须、中等身高、穿着宦官服侍的近侍前来请他。
郑玉衡给孟诚行了个礼。
小皇帝正喝完茶,瞥他一眼,说:“起来吧。”
两人再度在归元宫相见,上一次小皇帝劈碎了一张椅子,差点拿尚方剑把他砍了。
孟诚倒是没郑玉衡想得那么暴躁,他命人将早就写好的旨意和文书拿来,交给郑玉衡,跟他道:“你跟那人仿佛是挺熟的?照着这个问就行了。有一个会北肃语的人在那边院落里,你使唤他转达给你听,然后誊在纸上,交还给朕。”
郑玉衡一面接过,一面道:“不过一同进京的缘分,没怎么说过话。”
孟诚点了下头,忽然说:“听人说,你受伤了?”
皇帝自然有不少法子和渠道得知战场上的讯息,再不济还有宫里人可以问。郑玉衡回来时常常换药,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他知道也不稀奇。
郑玉衡道:“偶然受了一些小伤。”
“小伤……”孟诚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儿意外似的,“那也算小伤……咳,在朕面前倒是很知趣,你没拿这个在太后面前装可怜吧?”
郑玉衡无奈道:“臣唯恐太后娘娘知道。”
“这你不用怕,”孟诚一挥手,自信道,“她早就知道了。”
郑玉衡:“……”
也是,蒋云鹤指挥使算是太后娘娘的亲信,既然将自己从河里捞出来救活了,那什么伤口病症能瞒得过她去?只不过董灵鹫假装不知、也不说,让郑玉衡心里好受一点罢了。
孟诚从御案后面绕出来,跟方才坐里头发怒的情景判若两人。说实在的,他跟郑玉衡互相看不顺眼到这个份儿上,久而久之也弄出一点儿类似于损友的感情来。
孟诚一般情况下已经懒得针对他了,甚至跟郑玉衡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忘记端皇帝架子。跟前几次一见他就要摆谱找场面的幼稚行径有了好大分别。
“你这命可够大的。”孟诚拍了拍他的肩,“若非朕不能轻易离开皇城,也想去北疆看一看冰雪延绵的山脉。”
郑玉衡被他一拍,差点疼裂开,他挡住对方的手,觉得自己可太柔弱了:“伤伤伤……”
“哦哦。”孟诚抽回手,“是这边肩膀啊,朕不分左右。”
郑玉衡道:“不分左右……先圣人得亏就您这么一个嫡子,要不然……”
小皇帝看起来倒不是故意的,但解释的这句话反而是故意给他添堵来了。
孟诚眼睛一瞪,丝毫不觉得没面子,道:“我沾我娘亲的光,她是皇后,我就是太子,这又没什么错。”
郑玉衡:“……真托了个好胎。”
“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孟诚道,“有个事儿,朕思来想去,没跟别人说,也不好说,正好你过来,觉得可以跟你说说。”
郑玉衡叹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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