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唐吉不回答,欲言又止,麒林不知他是骗人,还是有怎样的难言之隐,但是这不关他的事。
麒林扭曲的三观一直告诉他,人是可以有恻隐之心,但这也理应建立在事不关己的条件下,只有对别人的遭遇感到不幸才称得上恻隐。
他于是用上语重心长的语气讲道:“你没必要这样子。现在我知道你是贼,你也知道我不是好人,世道艰难,我们彼此彼此……所以说,我既不打算至你于死地,也没说要追究谁的责任。你来我这里说这些,难不成是要挽回我们的友谊?”
麒林说话间唐吉低着脑袋,接着抬起眼来时脸上竟已沾满泪水:“言兄弟,你……你带我走吧!”
“哈?”麒林眉毛褶皱成问号?
“不是的,我是说……我是说……”唐吉深吸一口气,“言兄弟,你知道的我有个2岁的孩子,我还有媳妇,有老父亲老母亲……言兄弟你是世外高人对不对?你一定能带我走的对不对?还有朝露小姐……你替我和言兄弟讲上两句好话好不好?我……我之前也是帮你们向娜姐说过话的!”
朝露没理解他的意思,只好看麒林,但见麒林挠挠头看着唐吉:“唐大哥,你知道我帮不了你的。让你失望,我既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也没有回天之力。我和你一样,是个小人物,的确我有事在瞒你,但并不意味——”
唐吉听了这一席话是真的急了,他像一个溺水的孩子拼命想要抓住救命稻草,声音量也逐渐控制不住:“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我从没见过魔法师施展魔法——整个大陆上怎么会有贫弱的魔法师!你们都是大人物,动不动就是大手段,能惊天动地。”
麒林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唐吉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低声恳言:“言兄弟,我求你,我求你带我走吧,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我唐吉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求求你,你看在我为你们说过好话的面子上!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言兄弟……朝露……朝露小姐……”
朝露想做些什么,但没资格,只能看麒林,麒林不说话。另一侧眼看唐吉已经哭出鼻涕。陈娜这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快步走来,蹲下身放了右手的饭碗——
“小唐——你怎么哭了呀。”她只当他是为昨晚的事感到懊悔,“这……这不关你的事,是娜姐不好,都是娜姐的责任啊。你驱赶盗贼已经是竭尽所能,就算丢了货物被上面责怪,我们也可以从头再来的。没事的。没事的。”
“我知道了!”唐吉用手在脸上横着擦去滂沱样的涕泗,猛地站起身,先是看了一眼陈娜,又用无比怨恨的、悲伤的眼神望着麒林。
他倒着退去两步,仿佛还是期待麒林会说些什么,几步之后终于转过身,踉跄地走向马车。陈娜就要追上去,朝露拉了陈娜的手,难过地表示应该让他冷静一下。
就此时间过去几个小时,救援的马车方才姗姗来迟,领头的是谷师傅和救援队长老刘。
是他们一起发现,唐吉已经死在马车的车厢内——锋利的匕首插在他的胸上,似乎是和人在外车厢遭遇,刀口不深,甚至连白刃都没能全部没入,但是一刀致命,流血过多而死。他后退几步倒在内外车厢交界处,死前脸色痛苦的扭曲。
结合麒林的说法,结论暂定为昨晚行窃的黑衣人还在附近,应该是唐吉目击、或者被认为目击到了什么证据,清理的同时怒下杀手。
但值得玩味的是他却没有发出惊叫和求救声,就这样安静的死去了。有如同今时今日的深春,如同深春安静的风声穿过了悠扬之森林。
老刘向众人说出一个疯狂的事实,这里并不是正确的路,虽然同样可以穿过森林到达甘宁城的外扩区,殊途同归,但这里是黑熊出没的区域,简单来说,他们选错路了。在是方岔口处,他们应当走左侧的岔口,那里被人为开发过,已经不见黑熊的踪迹。
麒林回忆唐吉车上的地图,那可确是在左侧打了叉的,但是唐吉的车厢已经在昨晚的灾难中被毁去,老刘于是向陈娜索要地图,半晌后陈娜说她找不到,可能是在袭击中遗失了。
……
马车急速飞驰,他们必须在天黑前开出是方森林。好在这里相距出口已然不远,车上的物资来不及清点,尸体和伤员也被草草收拾放上救援马车,厢体的碎片、死去的熊被堆弃在道路两旁。
再次说明身份后,麒林和朝露坐在一辆车上,相对无言。
“言哥哥。”
“怎么?”
“没什么……”
“……”
“你觉得唐吉是被谁杀死的?”
“那种事怎样都好吧……反正已经死了。”
“啊……不是的,言哥哥,我在想如果……如果我那时候没有阻止陈娜的话,唐吉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你没必要为不相干人的死负责,况且非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他是自己杀害了自己。”
“你说什么……自杀?怎么会……”
“我不认为是黑衣人动手。无论得手与否,他都不太有冒险回到现场的动机。况且……唐吉回到车厢后我稍微把注意力放到那边过,直到谷师傅带人过来之前,我不认为有什么人接近过马车。我的推断是这样:首先我们得知,这事儿是他被逼迫做的,并假设真的如他所说,他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他提到过自己有老婆孩子,不只是这份工作,如果他不配合或者说出个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死。唯一的解释。我认为他们的偷窃因为我失败了。目标很可能还在车上。可是也说不通,既然我说明不打算指控他,找机会再偷也没问题,为什么偏偏要寻死呢?换个说法,就算是有人想要灭口,用他的亲人性命做要挟——那反倒应该做出自杀的伪装。只要逼他写下遗书担下罪责,再以死谢罪就可以了。这是把人逼到了绝境,到最后连光明正大的自杀也不行。”
“他有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的家人。我猜的。”
车厢无声摇动,朝露捂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原来麒林早有想法。她回忆起老刘嘴里形容唐吉的死相,想象他临死去前难下决心的样子,说是连白刃的地方都没能全捅进去——那该有多疼啊。
一个连自杀都如此懦弱的人,却又拼尽全力只为保护自己身后的老小;她觉得这一定是自相矛盾的,却又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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