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周志明经常惊恐万状地躲在大桐树后面,偷偷地朝纯芳投去警告和哀求的双重目光,然后紧张地闭上眼睛,胆战心惊地等待着落日审判。
假如被老师叫去训话,他冲出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急切地四处寻找纯芳的身影。如果看到她还在小操场上和女孩子们一块跳皮筋,便长长地松一口气。回家的路上把她堵在墙角,无论如何也得要让她答应回去不能告状。
那你得帮我讲算术题。
有时候,纯芳也和他做做这种交易。
童年的时光和记忆是那么的美好动人,美好得有时候让人怀疑它们是否真得存在过。
共同的经历再加上朝夕相处的生活,周志明和纯芳之间产生的恋爱再自然不过了。可是想到这是真得在谈恋爱,而不是小时候一起玩尿泥和过家家,还是慌张得他们心惊肉跳双腿打颤。
晚上借着夜幕的掩护,从男女宿舍中分别偷偷地溜出来,躲在高大的麦草垛后面搂在一起疯狂地接吻和拥抱,让他们激动和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初涉爱河那种种无可名状的奇妙感觉,就象疯涌狂涨的潮水一般颤栗着润透了全身。
志明哥呀!志明哥!纯芳依偎在他的怀里一遍又一遍深情地呼唤着:从小我就盼望着能有一个好哥哥,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哥哥。
周志明用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月光下面他发现纯芳已经幸福得泪流满面。
他们这批知青到农村插队的时候,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已经快要结束,知青们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年扎根农村做一代新农民和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革命战斗豪情,早已经消逝得荡然无存。打架斗殴乱串队、偷鸡摸狗谈恋爱成了普遍现象。不过周志明和纯芳同其他人还是有所区别,他们偷偷躲在一起谈恋爱的内容,也仅仅是限于拥抱和接吻而已,还不敢越过那条最后的防线。
吃过晚饭,在知青宿舍四间房后面的大石头上,周志明开始动情地吹起口琴。纯芳双手抱住膝盖坐在他的身旁。伴着时而悠扬舒缓时而激越震颤的琴声,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在知青中流传的自创歌曲。
他们会唱很多的知青歌曲。
在周志明和纯芳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轰轰烈烈的文 化 大 革 命就开始了。这些年他们一直用着试用课本,再加上不停地学工学农学军,在学校的课堂上文化知识并没有学到多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唱歌方面他们却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天赋。每当有串队的知青带来新的歌曲,只要静静地听上三遍纯芳必然就能学会。而纯芳如果再唱上三遍,周志明肯定能用口琴把它吹奏出来。
铁门铁窗铁锁链,锁在牢房我想外边。
自从与儿分别后,爹娘你就愁白了头。
度一日好比度一年,开不完的荒山草原。
走遍了祖国的万水千山,尝尽了人间的苦辣酸甜。
歌词中这些带点虚拟的万般苦难,还有想象之中的饱经风霜,虽然有些虚幻幼稚,却表达出了那个年龄所特有的悲壮情怀。回荡在山野上空凄婉忧伤的歌声,也折射出对未来命运的迷惘、困顿和茫然。所有的这一切,都深深地拨动着他们胸怀之中那根年轻而又敏感的心弦。
脚下,就是坦坦荡荡的柳树湾。
地边一排排躯干苍劲的老柳树,在微微轻拂的阵阵晚风里和着纯芳柔曼动听的歌声,善解人意地摇曳着细长的枝条。伴随着沉沉夜幕的缓缓降临,笼罩在身后吴山主峰上的色彩,也开始渐渐地由翠变绿,又慢慢的由绿变黛。最后携着田野里四处飘荡的袅袅炊烟,悄然地溶入到苍茫无际的漫漫夜色当中。
一条清清咧咧的明净溪水,潺潺缓缓地从身边轻轻流过。他们知道,这条叫不出名字的山涧小溪,流淌到大山外面之后要汇入弯弯的金陵河。金陵河蜿蜒前行几十里,又会溶入到滚滚的渭河当中,最后将沿着滔滔的黄河进入到浩瀚无际的大海。这种由起始一直连绵逶迤到结束的无尽联想,让尚未经历过人世间冷暖世故的年轻心灵,不由得幽幽地充满了一种惘然若失的压抑和感伤。
虽然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已经渐渐地掩盖在夜雾之中,可是心情激动的他们还在不知疲倦地歌唱着。
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游击队。敌人的末日就要来临,我们的祖国将要获得自由解放。
这是阿尔巴尼亚影片《宁死不屈》中的插曲,当时风靡一时人人传唱。虽然歌曲的内容和他们的经历之间并没有任何的相通之处,可是每当唱起这首激昂有力的歌曲,就会叫人回想起那些难忘的往事,想起已经象弯弯曲曲的溪流一样渐渐远去的学生时代和校园生活。
对逝去光阴无可奈何的眷眷留恋,青春期无可名状的忧郁伤感,还有人生归宿那不可捉摸的迷茫怅然,都象雾霭一般袅袅得缭绕在心头。让人深切地感受到那种刻骨铭心的莫名惆怅和幽怨哀愁。
这种叫人依恋和难以忘怀的平静生活,一直持续到赵泉的到来。
赵泉能来到栗子坪插队,这件事情的起因纯属偶然之中的偶然。依照他母亲最初的打算,是准备让他逃避这场上山下乡运动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愤愤不平的知青家长们联合起来,竟然把一张张强烈抗议的大字报,贴到了市革命委员会的大门口。
于是市里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准备把他安排在交通方便的铁路沿线。但是年轻气盛的赵泉觉得那样显得太平淡了,没有多么大的意思。
你想要去哪里,地方由你自己挑。明白了他的心思之后,知青办主任站起身来一脸豪爽地说道。
办公室的一面墙上正好挂着本地区的大比例地图,赵泉走过去端详了一会,背过身子随意地用手一点。
好!宝陇县。站在身后的主任立刻朗声报出了位置。
赵泉用手指又轻轻一点,主任连忙趋身上前细看,原来是北部山区的新功公社,便让他在这个范围里再点一下。两次点在空白处,最后一次主任拿起笔来记下了那个村庄的名字:栗子坪。
就这样,在周志明他们已经插队几个月之后,赵泉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并且马上取代周志明当上了知青小组的组长。
周志明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是运输公司的一个老司机。有一天从邻省驾车返回的时候,行驶在司机们谈虎色变的千阳岭上。他突然觉得胸口里面一阵阵难受,手脚便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长途客车在乘客的惊叫声中左右摇摆,最后终于艰难地在悬崖边上停了下来。周志明的父亲用尽他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踩住刹车,便安静地趴在方向盘上永远地停止了呼吸。乘客们争先恐后的跳下车之后这才大吃一惊地发现,长途客车的半个前轮已经在崖边上悬空。
运输公司工会专门派了两个人,到栗子坪来接周志明回去办理丧事。因为汽车开不到栗子坪,他们只好让司机把车停在外面的大场村,然后按照山坡上放牛人的指点,翻过两道山梁步行来到栗子坪。
那天在柳树湾里,周志明和男女社员们排成长长的一溜,正沿着地垄一行行地锄着玉米。远远地就看到两个陌生的身影从对面山梁上急急忙忙地走过来。起初大家都猜测是谁家里来的亲戚,到了跟前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惊天动地的噩耗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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