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的洪衍武,在灌下了两大碗用牛奶泡的麦片后,又重新回到囚禁自己的卧室。
说实话,六个多月来,他一直被困在里面苟延残喘。只要一想起这儿,他就恨不得连肠胃都要呕吐出来。不过即便是再厌恶这里,他也必须要回来一次。因为尽管这栋房子已被洗劫一空,可在床下的地板里,还藏匿着一笔只有他才知晓的财富。
昏暗的囚室,永远都像是一个坟墓。“牢房”的窗户都是焊死的,窗帘也被缝在一起。幸好还有床头小灯那一抹光亮,能让洪衍武勉强辨识出床脚下的那块驼绒地毯。
现在的他,正拉开地毯跪在地板上,俯身在床下摸索,寻找着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凹陷。
很快,他找到了。随着食指伸进去用力一扣,地板就被掀开了。
金子永远是金子,在如此昏暗的房间里也烁然闪亮。
他把地板下的财宝一一取了出来。五百克的投资金条一共十块,另外还有一小袋的钻石和五万现金。除此之外,还有一本伪造的备用的护照和一张备用身份证。
这些东西全摆在地毯上,只端详了片刻,他就情不自禁从中拿起一根金条,用双手摩挲着,贴在了胸口上。
财富对于洪衍武的吸引力,其实一直都非比寻常。他第一次尝到金钱的滋味还是在初中。在那段时间里,他常和陈力泉叼着烟卷在马路上百无聊赖。而当时的他利用友情,只做了一次非常简单的动员工作,陈力泉就被他拐带上了一条用暴力换金钱的邪路。
“活得真没劲。”洪衍武没精打采。
“没劲。”陈力泉附和。
“吃喝玩乐吧。”
“没钱呀。”
“玩主(黑话,指社会上不安分能打架的人)和院派(黑话,指居住在机关、大院内的孩子)都靠‘洗佛爷’(黑话,指抢劫小偷)挣钱,咱们也‘洗佛爷’去。”
“就咱俩?”
洪衍武拍拍后腰,牛逼烘烘。“怕什么,我弄了把三棱刮刀。”
陈力泉的鼓眼泡瞪直了,“出事儿怎么办?”
洪衍武侧头冷笑。“反正我是‘狗崽子’,早晚要完蛋呀。”
陈力泉皱了眉,“我怕不行。”
洪衍武故意装出不屑,“你要怕就算了,没劲。”
陈力泉一向不善言辞,语塞中脸涨得通红。
洪衍武其实早吃准了陈力泉憨厚重义的性子,此时又故意让语气软了些。“去吧,我就你这么一哥们。”
陈力泉没法了,只有点头。“那行,我去拿我们家擀面杖,楔人得劲儿。”
第一次狩猎,他们俩在一条狭长僻静的胡同堵住了猎物——一个小玩主带着俩佛爷。
洪衍武此时还是第一次用“插子”(黑话,指匕首刀子等凶器),动家伙时,由于没经验,三棱刮刀还没来得及拔出来,他自己倒先被对手划了一刀。
陈力泉一见洪衍武流血,当时就发了狂,抡起擀面杖一通猛楔。那仨小子根本不是对手,哭爹叫娘中,很快溃散而逃。
陈力泉却不肯善罢甘休,一人楞撵了仨小子二里地。不仅打得他们满头大包,跪在地上直叫爷爷,也让他们永远记住了谁是“陈大棒槌”。
最终,洪衍武和陈力泉第一次从别人的碗里抢到了肉。小哥俩用缴获的战利品买了一只美味的烧鸡。他们狼吞虎咽地撕扯着,共同分享了战利品。
在那时,整个社会都穷,所以在吃的问题上,人们的想象力也很有限。像电影里最穷奢极欲的汉奸、鬼子什么的,也不过是拿一只鸡腿狂啃。
而他们呢?拥有一整只鸡!
洪衍武脱下背心儿,系在胳膊上止住了血,而叼在嘴里的鸡大腿足以补偿火辣辣的伤痛。这是他们破天荒地的奢侈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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