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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都嫌弃你那二姐姐,还叫我沾她的气儿,这不是害我吗!”
牛车轻轻晃着四檐,蹄声闷厚,让车身打了个弯。韵文靠在厢壁上,闷着思绪在心里头打着转。
她是知道这所谓的柳神医如今在这皇宫之中的地位是不容小觑的,她也有想过,一个江湖郎中,要想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除了用自己一手的“神医妙术”让陛下身子好转,便只有同那些闲得都能生菌子的后宫嫔妃们多多打些交道的办法。
可如今庾思莹入了一趟宫,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抖出这么多消息来,又是那江湖郎中能够随意出入妃嫔寝宫、光天化日之下行出如此下作的勾当,又是一个江湖郎中竟能将永安殿上早朝时候的事儿都听进耳朵里面去,可见这深宫高墙的,看似牢固不可摧,其实从内里面已经都烂透了。
她垂眼,看着那伏在自己膝上的已然有些昏昏欲睡的庾思莹,在心里面暗叹了一声。
出卖美色这件事儿本就是十分吃力不讨好的。若那长乐宫里头住着的是旁人,韵文觉着自己一定会认定,那里头住着的是个聪明人儿,摸出些如今掩映在一片祥和之下的暗流了,紧忙巴结着如今一句话值千金的贵人,日后好给自己寻个生路。
可这是庾思晚,她估摸着也只有巴结着那柳神医,以便让他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讨不讨欢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巩固她端妃娘娘的尊贵。
韵文这样沉默地想着,倒是让伏在膝上的庾思莹觉着这一方牛车里实在是安静地太过无聊了,干脆撑着韵文的腿,重新坐直了起来。
“绵绵,有时候我都不忍心说你,你也太容易觉着这世道危险了。就算是陛下身子骨只是看着好了,你瞧如今宫外的长街,不还是同往日一样的……”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整一辆牛车便紧急着勒住了绳,吓得车里的二人紧紧攥住了窗轩,才得以稳住身子不往外头飞出去。
车外陡然传来人群慌乱逃窜的动静,伴着生生尖叫与刀剑划过的寒意,激得车里的二人一哆嗦。
韵文回了神,有些茫然地冲着外面轻声唤着:“卞叔,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卞叔的声音却显得尤为紧张。“月前洛阳城里头忽然冒出来一群人,他们去了酒楼喝完了酒,便将那酒楼里头的人全都杀光,最后还要趁着酒兴,做出许多沦丧道德的事儿来。大夫人,顾大夫人,你们一定在车里坐稳了,千万不能出来!”
韵文回过头,对上了庾思莹那同样是十分紧张的眸子,知道她们二人帮不上卞叔什么忙,只好再度唤了一声:“卞叔,您一定要小心些……”
可自己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便觉着牛车前面坐着的那股力道撤了开来,随着一道贴着车厢的拔剑声跳下了车,让车身抖了抖。
韵文从来没听见过刀剑碰撞相砍的声音。那和石头一样坚硬而锋利的声音尖尖得刺划着她的耳,一下,又一下,让她一整颗心脏都提到了心口上。
她满脸担忧与惊恐地看着庾思莹,可对方也是被吓得狠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韵文的理智才终于回了笼。今个儿她们是自王家出来的,乘的也是王家的牛车,这车角四檐上悬着的木牌自然也是刻着王家的字样。卞叔向来是个沉稳和蔼护主的,若不是那些人真的是冲着她们来,自当也不会贸然插手去搏命。
所以这一行人就是冲着王家来的。
庾思莹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紧忙着伸手微微撩开些车帘,却瞧见她们这辆牛车依然是停在长街的中央,周围的商铺也全都紧紧合上了门。
余光瞥见外头的地上有些抹殷红,庾思莹倒吸了一口凉气,毅然决然地冲出了牛车,坐到了前沿,双手抓紧了牵牛的麻绳,又是从身后的沿板上摸到了卞叔留下的短鞭,用力往那牵着的牛的屁股上抽了一下。
韵文在牛车里努力稳着身形。“连琢,你会驾车?”
“至少我骑过马,比你强一些,死马当活马医吧!”
长而痛苦的牛叫声瞬间惊起了那群正在打斗着的人的注意,庾思莹咬牙,将牛的身子用了绳往一侧用力一勒,整辆车也就吃痛地大大地打了个弯。
洛阳城的长街一路还算平稳,庾思莹坐在车前,带着车里那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的韵文,奋力地顺着路道驾车往前跑。
韵文伏在车内的底板上,只是一抬眼的功夫,原先自己坐着的位置,背后便被一支箭矢贯穿了进来,生生卡在自己面前。
耳边似又是听见了箭矢飞过的声响,她紧忙着将车帘撩开,扶着庾思莹的身子往一边倒,堪堪避过一支锋利的箭矢。
庾思莹还未能重新坐稳身子,另一侧远远地便同样听见了一道弓弦的声响。韵文心里一紧,学着庾思莹的样儿,紧忙将那勒着牛的麻神往反方向用力一勒,那根疾冲着飞过来的箭矢便复又卡在了车壁上。
“咱们没那么好的运道能全都躲过去。你识得路吗?”
韵文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从袖中抽出块帕子来。“不识得。我替你看着后面的人,你好好驾着车。”
庾思莹此刻是连一声明白都道不动了,浑身绷紧了一根神经,寻着各种她们能甩开身后的人绕路的法子。
可韵文心里却愈发觉着不安。原先后面那群跑着跟着她们的人,一转眼全都不见了。
她不敢将这事儿同庾思莹说,不知所踪才是最大的危险,二人于是依然奋力地一遍遍绕着长街驾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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