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郑书昀顿了顿,声音似有几分疲惫道:“下午忘带手机,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让你担心了。”
裴楠闻言,仿佛灵魂归位一般,浑身紧绷的情绪骤然松懈,他吸了吸鼻子,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半晌才道:“你说好过一个小时就打电话给我的。”
这下换郑书昀沉默了。
须臾间,一辆大货车驶过,嘈杂的发动机声响透过半开的车窗化作数字信号,落入郑书昀耳中。
他呼吸一滞,问:“小楠,你现在在哪?”
“回江市的路上。”裴楠注视前方,无甚表情道,“担心你有事,准备去找你。”
“我没事,快回家去吧。”郑书昀像是哄人一样,清冷的嗓音透着少见的温润。
“我不。”裴楠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就像一个固执的叛逆期少年。
郑书昀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今天是中秋节,你应该多陪陪家人。”
裴楠望着前方漆黑的尽头,道:“我的意思是,回不了头了,我已经上高速了。”
对面又是一顿,而后叹道:“我应该早点回电话的。”
裴楠内心哼笑一声,心说你也知道现在晚了啊,但嘴上却毫无波澜地问:“你现在在哪?”
郑书昀道:“刚到家。”
“哪都不许去,在家等我,挂了。”
语气强硬地说完,裴楠也不管对面什么反应,直接掐断电话,随即提高了一点车速。
*
所幸两座城市相隔并不远,到达别墅区的时候,刚好晚上十点。
远远的,裴楠透过挡风玻璃,看到路口站了个男人,身形挺拔修长,如同山巅孤高的松柏,一点橙红的星火于他指间长久地闪烁,在他驶近的一瞬间便被灭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清冷的郑书昀了,就好像遗世独立般存在于高处的世界。
以往和郑书昀针锋相对的时候,他总觉得对方是故意摆出这副姿态,从而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拉开距离。
可当他感受过鲜活温暖的郑书昀后,再度见到眼前这般场景,只闻见扑面而来的孤独。
天上的月亮正圆,此时本应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再不济,也该坐在家里吃一口月饼,和亲朋好友交换祝福,而非站在无人的路口,点一支久久未曾放进嘴里的烟。
裴楠心头无端抽痛了一下,停稳车后,从驾驶座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郑书昀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口的大衣领,哑着嗓子,又气又急道:“混蛋郑书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他仰着头,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借着过分明亮的月光,看见了郑书昀眼底淡淡的青黑。
他张了张嘴,哽住了,但没能同时止住眼圈的酸涩。
郑书昀垂眸望着面前气到眼圈微红的人,对方丝毫没有电话里表现出的那样沉着淡定,甚至只穿了件单衣,连外套都没穿,可想而知当时走得有多匆忙。
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措感,郑书昀轻轻握住胸前那双微颤的手,意料之中触到满掌心的冰凉。
他将人拉入怀中,用大衣紧紧裹住,直到把怀里单薄的身体捂热后,才凑到裴楠耳边低声道:“宝贝,是我错了。”
*
两人进屋后,裴楠披着郑书昀的外套,打着哆嗦坐在沙发上,视线如影相随般投射向不远处,郑书昀倒水的背影。
待对方转身时,又匆匆撇向别处,却不经意落到桌面厚厚一沓离婚协议复印件上。
愣神的片刻,郑书昀走了过来,将冒着热气的水杯放到他手上,随即弯腰稍微收拾了一下那堆文件,若无其事般地平静。
但在那上面,裴楠看到了郑书昀父母的名字。
心脏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想起上个月初,郑书昀不断往返于国内外,处理着似乎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继而又回忆起更早的时候,他在郑书昀电脑里看到的离婚案件,当时他还问郑书昀是不是女方的辩护律师,郑书昀并未回答他。
中午那通电话背后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他蓦地握紧略微发烫的玻璃杯,热度顺着掌心扩散到四肢百骸,原本在心头压着的,所有对郑书昀不守信用还玩失踪的埋怨,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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