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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梓言低着头,蹙蹙眉,喉咙一滚,似是在隐忍什么。
楚寻欢见他有口难言,便怒然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冷语道:“今日你若不说,他日,我还会有意冷落你,当年秋月宴,你借我之手惩处你大师伯之事,为师现在想来,都觉得细思极恐……那一年你才14岁,竟就有这般心机!”
“不是的!”桑梓言突然站起身来跑过去目光急切地解释,“我没有借师尊之手!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楚寻欢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神一暗,肃然道:“你十分了解你大师伯的性子,表面上敦厚沉稳,做事严谨,顾全大局,但实则事事要强,事事要与人争锋,争个高低上下,争个你尊我卑,所以当日秋月宴上,关于血尸是杀还是不杀这一决策,在你见他来了以后,你就诱导他做了选择……果然,十年后,每每那些残留的弟子们去后山上坟,就想起来那日你大师伯一声令下,要求诛杀所有感染者,这些弟子们情谊深厚,虽是知道宣前辈顾全大局,万不得已才做出此等选择,但也不免会对他心生怨怼。”
桑梓言咬了咬唇,眼角红了,没说话。
“可你明明可以先劝他用金灵丝捆住感染弟子,等霍百草前来看病的,最后还是选择了先让他背上罪名,再让我出面当那个用了金灵丝的好人。”楚寻欢眉峰凛冽,眼神深邃,一停一顿间,竟是周身寒气,“桑梓言,在你眼里,你同门弟子的命是可以用来当你泄私愤的工具么?”
“不是的!”桑梓言一行热泪流下,“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仰面痛哭,“我十年前告诉过师尊了!那种症状我见过,他们……他们活下来的概率……”
“师尊,这件事我可以作证,师弟很早就与我说过,那种病凡人根本一天都撑不住。”谢初昀拧眉插话,替桑梓言辩解道。
谢初昀他再是个穿越过来的人也和他师弟整日朝夕相处,不说别的,师兄弟之情也肯定是有的,再说了,师弟若是内鬼,他早就揪出来了。
楚寻欢没说话,沉了沉脸色又问:“你是如何判断出你大师伯当日会做那样的决定?如果他提出用金灵丝呢?”
桑梓言滚了滚喉咙继续道:“师尊整日闭关修习偃术,足不出户,不知道山门中的窃窃私语,但我和师兄听到过,那些弟子……曾闲言碎语说二师伯不求上进,不思进取,定是传承不了偃门基业,而大师伯虽鞠躬尽瘁,尽心尽力,却……却资质平平,难当大任。”
楚寻欢静静听着,面不改色地追问:“所以,你怀疑你大师伯对山门弟子早有不满,想趁这个机会,除之而后快?反正他们也活不了了。”
“……”桑梓言垂着头,颤了颤眉心,“我不确定他当时会作何选择,但大师伯做出这个选择的概率最大。”
半晌,楚寻欢和谢初昀都没说话。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梓言,可你有没想过,在我的角度来看,此事,我和你大师伯生了嫌隙,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当年的事,他当了恶人,我却当了好人,十年后,弟子们都念着我的好,如今肯给他面子,不过是看在他是掌门的大弟子份上以及我睡在佛像里,什么都做不了。”楚寻欢居高临下地转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桑梓言。
桑梓言摇头:“师尊沉睡十年在我的意料之外,否则,就算您和大师伯因为这件事生了嫌隙,未来……偃门也是师尊的,既然如此,又何须忌惮?”
楚寻欢稍稍一怔,回身过去没说话。
“师尊只懂偃术却不懂人情世故,二师伯整日好吃懒做,师尊又体弱多病,所以早些年大师伯从来就没把你二人放在过眼里啊,直到师尊你与朝廷联系起来,还给他们做了个偃甲盒,若是不做点什么,大师伯定是把你当眼中钉!”桑梓言断言。
楚寻欢沉默,面上看不出喜怒。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当年你为何弃了你大师伯来我这学习并不感兴趣的偃术?”楚寻欢隔了一会儿又问他。
桑梓言垂着头,眼底酝酿着一股隐忍不发的怒火,他咬牙切齿地道:“因为……凌云榜。”
话一出口,楚寻欢和谢初昀都是面露震惊。
“师弟,你……平常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啊?”谢初昀此时也有些心虚,他几乎和桑梓言朝夕相处,可每日见了他都是没什么表情,对任何事也都兴趣寡淡,甚至有时,心思还很单纯,实在不像是想要上凌云榜的人。
难道他师弟真的是如此能暗藏心机之人?
小的时候,桑梓言不过才六岁,就被爹娘扔在了街头。
爹娘离开时,拍拍他的肩膀柔声细语地道:“梓言乖,你在这等爹和娘一会儿,我们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六岁的桑梓言乖乖地点头,声音脆而甜:“好,爹娘,要小心!坏人多多!”
这时,桑梓言的爹娘看着他突然眼圈红了,然后二人搀扶着快速地离开了原地,妇人想要回头再最后看一眼小儿子,却被丈夫生生拽了回来。
那一天,六岁的桑梓言在街头等自己的爹娘买东西回来,没想到一等就是两日……
久别重逢(七)
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小脸冻得通红,可他不敢离开,生怕爹娘回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
最后他饿晕在了街头,被一户好心人家发现后收养了。
后来,等他渐渐长大懂事了,心里却还在记着那份殷切期盼着爹娘买东西回来接他的心情……可每每思及此处,心中就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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