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看地回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客厅里正坐着几个邻居,他径直往书房走,我跟了进去。
师父沉声道:“好地,大树上有个鸟窝,挖井时,那大鸟一直蹲在树上,人声闹腾,大鸟竟然不动,证明有窝小鸟,羽翼未丰。”
我说:“此事暗合老周孙子今后有人庇佑。那地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形似飞鸟。”又问乔村长有什么异常吗?
师父说:“该有所感觉,但不知以后他请谁人看地,那地仙水平如何,若是砍树下葬是一失策,必须在老周右边才是好穴。”
师徒俩议了一阵。师父呶一下嘴,我就跟着他去老周家。
因为近旬没有什么好日子,加上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孙子,经济又紧,所以师父给他们定的原则是:明天出殡,尽量从简。
人丁不旺,自然冷清。大约有十多桌。周木匠把我们引到后院平房,说:“道长,这里清静点,我们边吃边商量。”
菜品比较简单。周木匠说,定要在乡政府工作的堂兄来主持追悼会。他临时变卦,说乡里统一加班,来不了。
师父说:“你主持吧。”
周木匠说,“山红主持,他懂礼数。”
师父说,“也是个办法。”
吃完饭,趁人没散,开追悼会。喇叭一响,人就渐渐聚拢来。我登上那个几块木板搭的台子。站好之后,拿着话筒说: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亲朋戚友,街坊邻居:周公宏达追悼会现在开始。”
众人肃静。我念:“第一项,全体起立,向周公宏达致哀,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礼毕,归位。”
第二项,孝孙周靖读悼词。不知请谁写的,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念得泪流满面,结结巴巴。众人一听,更是伤心,台下哭成一片。
我念:“第三项,请生前好友弘一道长念奠文。”
师父登台,望望台下人众,说道:“山红帮我拟了奠文,念文之前,我说几句,宏达一生,没过几天好日子,昨天登仙,算是解脱。”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师父说的实在。
师父才正式念文。调子依依呀呀,属南方念诵,特点是气息绵长。
唯公元呀,20xx年矣,4月24日——周公呀——宏达唉——遽然仙逝兮,春江呀,不流兮——横琴呀,不语矣,上街之邻居兮,不舍也,周氏之细孙兮,孤零啊——
我一听,师父原来只是拿我写的作个蓝本。改动得更贴切,更动人。当他念到“周氏之细孙兮,孤零啊”一句时,台下几个女人嚎啕大哭。你带动他,他带动你,顿时丧场成哭场。
师父再念:
听我啊,读文兮,泪雨啊,成河矣,死者啊,托山阿;生者啊,何所往;拜托啊,亲房兮,又托啊,街坊兮;爱此啊,细孙兮,莫使啊,孤无养……
我知道,师父原来是借此为周家托孤,叮嘱亲房及街坊对老周细孙多加照料。然后,他从回到主题,叙述起周宏达悲惨的一生。
师父的调门有一种特殊感染力。抑扬顿挫,高低起伏,有时声音拖得老长,有时却嘎然而止;有时如泉水幽呜,有时如母猿独号。
我站在一旁不断地抹泪。如果不是主持仪式,我真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大约九点,仪式完毕。
师父叫我把街坊邻居都叫到悠然居来。
我挨家挨户地叫人。
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师父家的客厅。
师父双手拍了拍。人群开始安静下来。我数了数,有四十来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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