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的神情,不禁有些不放心,只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邱狐狸……?”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却并没有说话。三人沉默了半晌,只能听得到轻微的呼吸声。并不明朗的沉郁天色下,我看到邱五晏头一次褪下了面上所有的笑容,不复轻佻,抬眼看她时,口中只沉沉地唤了两个字,“香草。”
她并无惊讶,只安静地回转过身来,笑意斐然,“邱师兄,好久不见。”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我终于被这一来一去轻轻淡淡的问候给怔在当场,呆若木鸡。
虽然邱五晏早就有猜测过是他师妹下的手,但我却一直未曾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总觉得是他多疑,这天下如此之大,怎么可能正巧便撞上个熟人?却未曾想原来真的是她下得手,然而……我与她无冤无仇,就算是她与邱五晏以前有些情仇恩怨,怎么着也应该算到那厮头上去才是,为何偏偏专挑我这个软柿子捏?如何想也不是个道理。
还未想明白,她已然开口,“我今日来并不是要针对这位姑娘,只是想来问问当年的事,若不是使用此法,想必师兄大抵也是不愿见我的。”
邱五晏没有说话,她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今日来意,想必师兄也猜了七八分……当年的事,究竟是为何?我只想要个说法!”
“阿若,我们回家。”邱五晏拉过我的手,出奇冰凉的指尖让我下意识地缩了缩,他却还是不由分说地死死捏住,仿佛溺水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用力非常。我吃痛,却如何也甩不开他,只能由他这么拉着。
身后的虞香草也不恼,“就这么走了?不怕我对她下毒?”
邱五晏的脚步突兀地一滞,感觉到他拉着我的手倏然紧了紧,而后又松开,沉声应道,“你不会的。小时候,你连兔子都不敢杀。”
邱五晏的大半张脸庞都隐匿在小巷里逐渐郁沉的暮色中,看不分明,我仅抬头瞟了一眼,便转而垂首盯着脚尖,缄默不语。
他分明连自己都不甚相信自己的话。
“师兄,我不知您平白无故哪来的那么多自信,以为一个人真的是亘古不变的。”虞香草的眸色一黯,转而嘴边噙着几分嘲弄的笑意,虽然听得出嗓音天生清冽温软,一字一句的语调却皆刻意压得郁沉,给稍显稚嫩童真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刻板之意,“当然……我曾经也以为你会永远是我的好师兄。直到……”
她顿了顿,终究是没有说下去,只突兀地转了话风,“先看看她的手腕吧,然后我们再来探讨我以前有多善良。”
见话题突然转向,我一愣,赶紧翻转过手来,白皙的手腕上呈现的俨然是一枝朱色的并蒂莲,以腕上淡青色的脉络为枝,将一条条脉络都晕成血红色,由其上生长而发,两朵皆是含苞欲放着的模样,仿佛刚刚用朱砂画上去的一般,很是明艳,还隐隐散发着些许异香。
“该死!是什么时候……”我低咒一声,便是我对这类东西没有研究,也能知晓定不是甚么好玩意儿。
一时间心下微冷,没心情去欣赏手腕上的这般奇景,我还妄想着只是个玩笑,忙使劲用指尖搓了几下,然而手腕都快被搓破了皮,却还是没有抹去分毫,仿佛是由生带来的印记一般,生生地长在了我的手腕那儿。
“你我同拜在爹爹门下,且师兄的毒术和医术都要比我精进许多,这个标志……师兄您应该不会比我陌生吧?”虞香草弯腰拾起了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鲛绡,重新戴上,霎时白净的面上只余了一双暗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下流转着冷冽的光。
她复又冷道,“下个月初二,蛊莲花开之日,便是身死之时。除药谷种植的药草外,无一可解。师兄当年来时空空,去也空空,倒把与药谷的关系给撇了个干净,此时便是享誉盛名的毒医圣手,大抵也是黔驴技穷罢?”
邱五晏拉着我往巷口匆匆走去,而她迷惘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幽静的巷子里响起,飘渺如在虚空般无物,“师兄,我还以为你会记得的,我十九了。”
小巷空寂,衬得虞香草的声音愈发空灵而清晰。我听不懂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不安地望向邱五晏,然而他的脚步却再没有停,一直等出了巷子口,他才仿佛霎时松懈了全身的防备一般,怔怔地蹲下了身去,呆愣地看着左手上虎口的那道伤疤,狭长的眼角似乎有一抹泪光划过。
我这才有些慌了神,甚至比刚知道自己中毒时还要失措几分。说来我来灵栖已四五年的时光,我却从来未曾见过邱五晏他这般慌乱的样子。印象中的邱五晏,无论心境悲喜,也无论遇到的事有多棘手,面上总是一副笑面春风的模样,让人免不了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但如今他这副颓丧的样子,却更让人心惊异常。虞香草是他心中的一个结,只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旁人又该如何插手。
此时暮色四合,时值打烊时分,路旁已没有几个人影走动,也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我张望了一眼,便也随着他在街边蹲下,低声问道,“邱五晏,她刚才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了头来,面色已然恢复了正常,轻描淡写一般,仿佛方才的失措和异常都不曾存在过,“我杀了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师傅,毒圣虞白。”
且不管虞白到底是什么个身份,我原先心里只道大抵是些这厮年轻时儿女情长的小事,听到此不免有些心惊,只急急问道,“为什么?”
第二章梦魇
既是杀父之仇,虞香草如此反应确实也不为过。只是……邱五晏为何会对他的师傅起了杀心?他并不像是贪图功名利禄的人,更何况他也并未坐上药谷谷主的位置,便更是匪夷所思。
然而邱五晏却没有再说话,待休整得差不多了,这才踉跄地站起身来,一袭清隽的白衣下瘦削的身形有些微晃。我闻到他外袍上常年熏着的鸡舌香,别有一番馨香芳菲,使人心神宁静,这些年来从未更迭,我总以为这是为了让他自己沉静下来,然而此时才惊奇发觉,这味道却与虞香草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只轻浅地道了一句,“我们回去吧。”
“是。”我敛下了眸子,没有再多问,心里只隐隐觉得,这香料,还有邱五晏左手虎口上的那个深刻的伤口,并非他以前所说的切菜所致那般简单,说不定,跟那虞香草还有几分关系。
回灵栖时天色已然很晚了,眉娘与小黑的房前都燃上了绿幽幽的灯盏,在一片黑暗而空寂的走廊中突兀而诡异。我与邱五晏两人皆心照不宣地沉默着,我也没有心思如往常一般去争着抢着拿他纸袋中形状诱人的糕点。
明明那厮还是如平常一般嬉皮笑脸地站在我面前,可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已然在虞香草出现后,就变了个模样。翻天覆地,风云变幻,直到再也寻不回来往昔相处的方式。
这般的静默延续至入房歇息时,我挽起了几分袖子,将手腕上血色潋滟的并蒂莲翻转在他面前,终于还是耐不住轻声问道,“邱五晏,我会死吗?”
邱五晏的面色似乎微愣,而后伸手胡乱揉乱了我额间的碎发,如往常一般清朗地笑了笑,“不会的。”顿了顿,复又补充了一句,“放心,阿若,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再出事。”
我点点头,简单地应了一声“嗯”,便再不多话。如眉娘往日里所说的一般,邱五晏的心思太重,若他自己不主动揭露,任是旁人再如何旁侧敲击也是无用的。
其实说起来,我并不算畏惧真正的死亡,我只畏惧在这最好的年华时抱憾死去。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没有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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