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这东西向来形同虚设,只在刚来的时候粗略翻过几页,便因为邱五晏的一句“鸡肋”给抛弃了。185txt因为眉娘神出鬼没,也从来不计较虚礼,待我们虽不算亲热,但也算温和,邱五晏虽然刻薄,但又是个极懒散的性子,故就算犯了些小错,灵栖里也没人会来计较这些得失,店规自然也被所有人淡忘。可是这次眉娘乍然提起店规……我凭着印象模模糊糊地想起,顶撞客人,似乎是要跪三个时辰的。
小黑那贵公子的做派,居然让他跪三个时辰?
我没想到的是,小黑的面上没有任何诧异和不愿,只顺从地低声应道,“是。”这哪还有面对那客人时的桀骜乖戾之气?
我一惊,想回头找眉娘问个究竟,这次却反被邱五晏嘀嘀咕咕的一句“上次扭的腰还没好吧,我给你上药”就给拖上了楼,我几番挣扎均无果,只好翻着白眼任由他拉着走上了楼。
小黑在后院里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我窝在邱五晏的房间里,挑着帘布往外看去,晚霞尽褪,外头的夜色已逐渐浓重起来,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早已凝结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霜,衬得月光更加耀眼而冰凉,他却依旧挺着脊背直身跪在那,仿若不觉石板冰冷一般,一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平视着前方,无波无澜,一点偷懒的意思都没有。
不知何时,窗外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虽不大,但空气中却积聚了几分湿意,凝起的寒气更刺人入骨,我不禁暗暗有些着急,复拉开帘子望去,大声朝下唤了一声,“嗨,小黑!可以起来了!外头下雨了,这样是要淋出病来的!”
他没有应声,甚至连头也未转动一下,恍若未闻,若不是他的眼皮子时而还眨动几下,我几乎要以为那个跪在后院的人其实是尊雕塑。
得,好心全都喂了驴肝肺。我赌气地放下帘子想置之不理,气鼓鼓地坐了一会,漫不经心地与邱五晏插科打诨了几句,却终究还是坐不住,低咒了一句便跳起身来,从角落抄了一把油纸伞,想下楼给他送去。
“别着急了,他没跪够三个时辰是不会起来的。”邱五晏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袍,看着一脸惆怅的我冷笑,“怎么,你心疼了?”
“还没到那程度,毕竟我跟小黑不熟,若要真说心疼……大概也是心疼他那张好看的脸罢。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些年来,我似乎从未看见过眉娘待人如此苛刻,”我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不自觉地望了望窗边的方向,他仍在跪着,细雨朦胧之间冷凝着的五官平添了几分疏离,虽与他关系不好,仍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忍,“虽然小黑平日里性子冷淡了些,却也未曾招惹过谁,今日这事怎么看都是那客人寻衅生事在先,眉娘这般行事……虽然明面上可以理解是规矩,但是也显得太不通情达理了些。我初来灵栖时也犯过不少错,眉娘未曾说过我几句,今日……”
“你现在也没少惹事,”邱五晏凉凉地眄了我一眼,复又悠悠道,“更何况,他已经不能算是个小孩儿了,该承担的,一样也不能少。”
我自动忽略掉他前句话的毒舌,只关上窗子,呈“大”字状倒在邱五晏的大床上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实在贪恋他里头棉花弹得绵软的床褥,又忍不住放肆地滚了一圈,忍不住咕哝道,“可是这样未免也太严厉了些……”
邱五晏皱眉,弯下腰攀上我的衣领正准备揪脏兮兮的我起来,听到此话却是愣住了动作,半晌只弯腰把一张笑着的俊脸凑上来甜腻腻地问道,“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这般近距离地看着他的假笑觉得渗得慌,只能死盯着他唯一能看得过去的眼睛很认真地使劲点点头。我虽早已习惯了他这般迅速无常的变脸技巧,然而却也是因为这般的了解,才会知道他的脸上凡是出现笑容,大半都是皮笑肉不笑。在灵栖里,我年纪尚小,又识不了几个大字,经常跟人在一起都插不上话,眉娘性子多变且不喜与外人相处,唯数邱五晏极为讨巧,在朝花镇里称得上是长袖善舞,左右逢迎,又凭着一副好皮囊博得了朝花镇里无数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好感。
外人都道邱五晏是灵栖里最易亲近的人,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微笑是他待人接物的固定方式,喜也好,悲也好,怒也好,那抹笑容长久以来从未更迭,连嘴角弯起的分寸都把持着恰到好处,温文尔雅,倜傥风流。他对客人们笑是为了招揽生意,对镇上人笑是为了打好关系,对我笑是为了让我明白他要开始整我了,而对那些闺中姑娘们笑大抵是为了……招蜂引蝶。
然而只有我知晓,那笑容背后或许会是一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地沟油。
邱五晏似乎早已预料到我的反应,笑着的面上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忽然暧昧地附身凑到我耳边来,我暂时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正欲推开他,却只听闻他在我耳畔边悄声笑道,“如果说,今日这些事,这个人,都是眉娘吩咐我一手安排的呢?”
第十二章美色!绝对的美色!
我瞪大了眼睛,忙想起身询问,却被他眼明手快地摁住了肩膀,无论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我不解地看向他。他的脸此时与我尚不足咫尺,面上的笑容却模糊而遥远,带着几分我看不懂的诡谲暗转,“为什么!眉娘她……”
邱五晏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只轻描淡写道,“没有为什么,这是他应该承受的。”
他说的笃定,我仍是在云里雾里一般,“小黑?他应该承受什么?”
邱五晏没有回答,只倏然放开了对我的钳制,直起身来随意地拍了拍手,笑得很是妥帖,“别想多,我胡言乱语的,只不过是开个玩笑。”
“你……”我气结。却不经意瞥见他嘴边尚噙着的几分笑意,寂冷而凉薄异常。
那一瞬间我突然收了声,心里隐隐觉得,那或许并不是一个玩笑,半晌只低低咕哝了一句,“我真是搞不懂你们。”
邱五晏笑得眉眼弯弯,理所当然一般伸出食指叩了叩我的额头,“阿若,日后你自然会明晓,‘不明白’这三个字是这世上最好的事了。”
夜色郁沉。
眼看着各个房间都熄灯了,我也抱着白日里晒好的褥子准备回房,忽的听到房檐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有人蛰伏其上。
梁上君子?采花大盗?我转身欲走,想告诉邱五晏他们,又担心打草惊蛇。我吹熄了蜡烛,小心翼翼地迈下台阶,绕到了后院,想看个究竟。
今夜月光正好,我借着迷蒙的光亮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屋脊之上,宽大外袍下笼罩着的背影伶仃。几乎是第一时间我便察觉那是小黑,想到前几日种种冷遇,我直觉便想遁走,可心中细细思量了几番,还是决定最后尝试一番,又怕吵醒了眉娘和邱五晏,只能小声唤着,“小黑小黑,是你吗?我能上来吗?”
他并未回头,只背着我随意地扬了扬手,月白的衣袖在夜色下宛如一道惊艳绝伦的流光,扬起堆积在屋檐上的片片妃色的花瓣。知晓他这算是应允了,我这才满足地笑起来,搬过一个长梯架着,眼看着快要爬到顶上,哪曾想上头突然唤了一声“哎。”
我被这陡然的轻唤弄得一慌,脚下一滑,踩落了一个空,千钧一发之际我忙伸手攀住了瓦檐,吊在半空中四处晃荡着,有些绝望地看向挂在上头的弯弯明月。
爬算是爬不上去了,就这么跳下去虽然死不了,但摔个狗吃屎显然很不女侠。正当我心里陷入天人交战之际时,忽的听到一直酷着脸装透明人的小黑忽的说了一句,“手给我。”
冰块脸居然说话了!我心中正激荡着,身子一个不稳,差些又要跌下去,忙扑腾着把手递给他,只觉得身子一轻,便已被他拉过怀里,君莫笑的馥郁香气一时间充斥了我的鼻腔,我这才发现他一边手上正执着一个酒壶,我指着他手中的酒壶不住笑,“喔,小黑,原来你也会偷酒喝!”
他似乎愣了一下,“别告诉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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