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突然明白,她能嫁进这个家里,是因为她们要儿子。而她现在的处境艰难,也可能是源自那两个儿子。
于是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而溥铦也感到了压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早上一大早出去了,晚上才回来,尽量减少在家停留的时间。
今天,他难得中午回来一趟,刚走进花园,就被他妈看到了。
“回来啦?”老太太笑吟吟地问。
“啊。”溥铦走过来,看着这里都是生面孔,便问:“这都是谁呀?”
瓜尔佳氏在前面走,回过头笑说:“她们可都是留过洋,你不也是留洋的么?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聊,我这老太婆就不掺和了。聊了也听不懂。”她有意走快,让他们落在后面。他妹妹韫娴偷偷扭过脸,冲他挤眼微笑,一脸的不怀好意。
再回去时,已经晚了。文雪穿着外衣,对着镜子理妆。看到他进来,面无表情,头也没回。
“不说好九点回来的么?”她抿匀口红,“怎么这么晚?”
溥铦看了眼钟:“噢,是晚了——你妈那里,我不想去?”
文雪回头看他一眼,目光像锥子一样锐利。
溥铦没再看他,脸转向别处。
“也好,”文雪转过脸继续对着镜子,淡漠地说:“反正只是头疼脑热的小病,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替我问声好。”溥铦想了一下,又说:“我妈正和一帮人在花园里赏花,你自己小心点。”
文雪从镜子里看他一眼,“赏花?和谁?”
“还能有谁?一帮女的,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平时都不来,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聚得这么齐。”
她冷笑一声:“好看么?”
“嗯?”溥铦愣愣地看着她,“什么好看?花儿?”
“当然是问人,长得好看么?”
溥铦意识到话里有刺,含糊道:“没细看——反正就俩眼睛一鼻子。”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眼睛和眼睛还不一样呢。”文雪收拾了东西站起来,“你应该看清楚
些,免得后悔。”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挑起帘子,回脸对他微笑:“起码你应该知道是那双眼睛把你勾得魂不守舍的。”
溥铦笑了一下,表示领略她的幽默:“好好的话,你说着说着就庸俗了。”
那几个姑娘走时已是正午,北京的夏日骄阳似火,而正午时分更甚。尽管这些小姐都带着阳伞草帽,可一到了太阳地,她们就大汗淋漓,脸上的妆也顺着汗往下淌。据说她们走时个个脸上都是一塌糊涂。原来还是水灵灵粉嫩嫩的脸蛋儿顷刻间变得惨不忍睹。她们自己倒挺乐呵,浑然不知自己的丑态。
溥铦出来时正是午饭的当口,各屋的奴才都在屋里忙着伺候主子,四通八达的游廊空空如也,花园也难得变得清净。溥铦置身其中,感到无聊的同时也不适应。他席地坐在假山口,享受着从这里穿过的一丝凉风,不知不觉中困劲儿也上来了。他刚要耷拉下眼皮,忽然发现远处走来两个人,都是姑娘。一个手里捧花,脑袋后面拖着一条长辫,穿纺绸的小衫和长裤;另一个则是一头短发,身上是背带裤配白短袖。谈吐举止都很爽朗,大老远就能听见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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