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从来不是沈家所求。”纵然沈明娇已听过大长公主说过这段往事,可如今再见荣贵太妃的描绘,仍是感觉心潮起伏。
“当年,沈家为黎民百姓止战火放弃皇位,时至今日,先祖宏愿,沈氏上下莫敢相忘。”一将功成万骨枯,永靖侯府见过太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面。战争何等惨烈…但凡今天有一点旁的办法,沈家都不愿起兵。
“是啊!这话她当年也说过…”荣贵太妃无数次想过,若是沈英庄未曾进宫,那样美好的女子,该是…圆满顺遂一生的。闭目平复了心绪,复又徐徐道:“若是沈家与岚家,当年有心成为权臣,或者…再进一步,也许,就不会有瑶招山之难了。只是…他们太过风光霁月,以致于忽视了,并非所有人,都如他们那般坦荡磊落。”
“所以…萧氏当年,便是看透了君主的心思。以储君之位为易,与太宗共同策划了瑶招山这旷世奇冤。”后面的事,沈明娇都知道了。“萧氏与太宗皆是强势、杀伐果决之人,雷霆手腕下,竟养出了性情温和的先帝…”
“荒唐…都是报应…她…和你,都是尉迟皇室的报应。”
“难道…先皇与姑母…”沈明娇一直不解,为何姑母分明是被强迫入宫,却还是与先皇生养了三个孩子…而且,在她的记忆中,先皇与姑母相处,似乎是和睦的…
“老天,是最公平的。因果缘法,半分不曾错。”荣贵太妃神色温柔,看着旁边牌位上刻着的沈英庄三个字,嚅嗫艰难道:“当年,太皇太后为了控制沈家,在上元佳宴上,使手段给你姑母和先皇下了药。”
“先皇,不知情?”
“先皇那个人,少年时喜诗词歌赋,中年爱美人胜过江山,与尉迟氏的其他人…不同。”知子莫若父,太宗心里清楚,先皇那个温和多情的性子,做个守成之君已是勉强,遑论镇压朝野之上的虎狼之臣。
“正因如此,先皇虽是嫡子,可太宗从未想过立他为储君的念头。只是,最后还是与萧家做了交易。”
“所以,先皇登基后,朝野内外的权利,一直掌控在当时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手里?”沈明娇了然。难怪,当年炙手可热的萧家,愿意放弃退回江南。
好一招以退为进,既从沈家排查的视线中消失,又让宫里这位太后名正言顺地操纵着傀儡皇帝,辅政之名掌权。就是不知,如今的尉迟暄…从太皇太后手里夺回了多少。
“萧家退回江南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一力掌控朝政。御史言官虽然颇有微词,但是眼见先帝的确软弱,无治国□□之才,不得已只能如此。”至于,先皇到底是无心政事,还是有心无力,不得而知。
“太皇太后权倾朝野近十年,直到你姑母进宫以后,局势开始发生转变。”
“先皇爱上了姑母是吗?”沈明娇不难理解先皇的心思,母亲、妻子皆强势,性情温和的先皇想必是极其厌倦疲累的。姑母在这时出现,如一朵解语花般…
“她那样至情至性的女子,谁又能不动心呢?”荣贵太妃少有的几次真心笑意,都是在提起姑母时。沈明娇心里隐约涌现出几分隐秘的猜测,却未宣之于口。听她继续道:“我不知道,她,对先皇的心思…但是,先皇明目张胆的宠爱、偏袒,人尽皆知,甚至,先皇与她,在永和宫里,旁若无人,过起了寻常夫妻般的日子。她入宫后,先皇也再未宠幸过旁人。”
“你姑母,与你不同…她虽恨太皇太后,却并未迁怒。或许是为了沈家吧…进宫后,认了命。”荣贵太妃透过沈明娇的脸,描摹着沈英庄的样子,她常常是一身水蓝色的衣裙,不施粉黛却难掩清滟之姿。话极少,对旁人的尖酸刻薄、对太后的蓄意刁难,都安之若素。失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她方入宫时,并不知瑶招山之难的真相,全然不似你如今这般冷硬。”
“姑母与我说过,袁氏皇后是个贤德和善的人。”她每年进宫几次,与姑母的相处皆是断断续续的,有些关于袁氏皇后的事情,时隔许久,她已经记不太清。只留下个模糊的好人印象。“她,与姑母,可交好?”
“尉迟暄七岁那年,袁氏皇后与太皇太后夺权失败,一场火葬在了冷宫。那个贱人…临死之前,将太子尉迟暄,托付给你姑母。”说起袁氏皇后,荣贵太妃蛾眉倒蹙,怒气沉沉道:“若非那个贱人,你姑母…或许不会死。”
“交易呢?袁氏,拿什么与姑母做交易?”沈明娇问道。经过昨日的事,她心如明镜,她从玉箫里取出的书信,言辞模糊,句句诱她走入圈套。姑母真正的遗书,一定是被尉迟暄换过了。
“当时的后宫,并不如今日这般风声鹤唳…至少表面,一团和气。你姑母那时刚入宫不过一年有余,可怜尉迟暄年幼丧母,是当真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来照料培养的。甚至,有意让你父亲,成为他的太傅。”荣贵太妃轻叹一声,沈英庄,到底是个痴人…被情分二字困了一辈子。“究其缘由,大概因为…袁氏,是他的妹妹吧?”
“谁?”沈明娇心头隐约浮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
“你知道,尉迟暄,为何对袁温孤这个嫡亲舅舅,颇多防备,若即若离吗?”荣贵太妃见灵位前的香火将要燃尽,有起身续上三柱,保养得宜的手微微颤抖。“就是因为他知道,你姑母,与袁温孤,年少时曾有过一段不浅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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