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祁国向来没有宵禁之规。
血月横空,东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倾巢而出,奇异的夜景令人咋舌。
众人交头接耳,将之与小冰河期牵扯到一起,更有甚者,竟传出“尹祁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荒诞谣言。
正在此时,数名小黄门手持长剑,舍生忘死,从防守疏漏的拱辰门策马狂奔而出,他们奋不顾身地冲向人群,声嘶力竭地高喊:“奸佞谋反,陛下有难,入宫护驾,加官进爵!”
内侍的声音尖锐刺耳,恰似一柄利剑,直刺百姓们的脑海。
莫非传言属实?
尹祁国果真要改朝换代了?
与此同时,一小队中领军从拱辰门追了上来,内侍们骑马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犹如一个个活靶子。可碍于此刻正值夜晚,视野受限,他们只能像无头苍蝇般朝着人群无差别的射箭。
一名年纪尚轻的内侍不幸被射落马下,最终惨死在混乱的踩踏之中。同行的内侍悲痛地望了他一眼,又毫不犹豫地骑着马,如离弦之箭般往最繁华的朱雀门疾驰而去。
他们的指令是以生命为代价,宣告天下,将谋反之人的恶名永远刻在耻辱柱上,哪怕只是荧荧之火,也要让贼人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一个个倒下的小黄门与被误杀的无辜百姓,宛如一颗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反抗之心。一名中年男子颤颤巍巍地走到内侍尸体旁,捡起地上的长剑,猛地扯开嗓子大声喊道:“进宫保护陛下!”
还在逃命的百姓们听到这句话,如拨云见月,刹那间他们清醒了,只有自己一直仰赖的天子才能给他们安定的生活,倘若再次发起战争,那优渥的日子便如同镜花水月般到头了。
正所谓一呼百应,众人如潮水般涌到自家房子,拿出铁器和利刃,准备进宫“勤王护驾”。
杜鹃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畅哥竟挺身而出支持尹祁国的陛下,他疯了,他们都疯了!
秦叔钰卖国求荣,林靖琼离经叛道,畅哥数典忘祖,这群人简直枉为君奚国的子民!
岐王府外的嘈杂声引起了偏房众人的注意,一名小厮慌慌张张地跑到他面前,浑身颤抖地说:“殿下殿下,大事不妙!”
祁昭熙披着黄袍坐在圆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用手按了按佩在腰间的龙凤环仪刀,眸光一沉地问:“何事如此惊慌?”
“有。。。有人泄密,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殿下要谋反了。”小厮将头埋得很低,生怕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和人。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整个偏房静得有些吓人。
祁昭熙脸上的表情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只见他微微侧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桌上的诸位,又回过头,幽幽地对小厮说:“诸公都坐在此处,如何泄密?唯有。。。”
突然,刀光一闪,小厮的人头落地。
他缓缓将带血的仪刀收入刀鞘,语气平淡地接着说:“死人,才不会泄密。”
在场众人无不叹服,适才的刀法快到惊人,没想到岐王竟将一身功夫隐藏得如此深,连身经百战的石老将军都面露惊叹。
蒲映水踱步至尸体前,用白玉扇柄勾起小厮腰间的碧色南方玉,那玉上系着的挂绳,殷红如血,不知是其本色,还是被鲜血浸染而成。
“这小厮定是陛下安插在岐王府的暗桩。”蒲映水这番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茅塞顿开。
众所皆知,王府的侍从丫鬟、吃穿用度皆由陛下亲自操办,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厮,怎可能买得起如此成色上乘的碧色南方玉?恐怕唯有陛下在池鹭阁买下的暗桩,才有资格佩戴。
更何况,整个岐王府唯有他们这群人,才知晓偏房乃密谋之所,这个小厮居然能够准确无误的找到他们,估计已经向陛下透风报信了。
最重要的是,痴傻的亲王如何“谋反”?小厮一进门便笃定岐王要谋反,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显然,这小厮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们自乱阵脚、相互猜忌。
当下,陛下应该已经知道岐王要谋反了,逼宫之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石老将军猛锤了一下桌子,怒火中烧道:“在座身家性命皆系于此,如今事已败露,望殿下早做决断!”
蒲映水“哗”的一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后,冷静地献计:“殿下不妨将计就计,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带兵进宫,倘若遇上陛下意外驾崩了,殿下便能顺理成章登基称帝。”
“这场意外,就全仰仗二位了。”祁昭熙说话的语速很慢,他嘴角的笑意宛如毒蛇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萧宗即刻起身走到祁昭熙跟前,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女早已带着国师给的药侍奉御下,眼下应该快要毒发了。”
“氚水取自扶桑邻海,犹如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下去,就是神仙也无力回天。”天杹解释道。随后又看了一眼石松音,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只可惜当初的氚水没能带走他们母子俩,否则。。。尹祁国气数早该尽了。
祁昭熙并未注意到天杹的眼神,他运筹帷幄地点点头,泰然走到圆桌旁,单手握住桌上的灯,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宛如昭然若揭的野心。
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提前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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