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英国回来那次,龙斐阁很开心:“桑筱,怎么样,玩得高兴吗?”他觑觑龙斐陌的神色,凑到我面前,声音压得低低的,“哥们儿,你真厉害,我大哥可是机器人投胎,居然能被你拐去游山玩水。”他朝我做了个“小生佩服”的手势。
我忍俊不禁。龙斐陌过来敲了一下他的肩头:“没大没小!”后径自上楼去了。龙斐阁还不肯滚开,站在我身旁,贼忒兮兮地:“怎么样,出去一趟,有没有什么东西开始……呃……升温?还有,” 他表情和语气同样暧昧地,“桑筱,我哥哥的怀抱……”他作出一副陶醉的模样,“够温暖够舒服够……什么吧?”
我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我瞪了他一眼,再瞪了他一眼,还真是,老虎不发威,把我当Hello Kitty啊?我凉凉地:“唔,好久没跟桑枚出来喝茶了。”我没想到,桑枚为了他,竟然放弃了出国,两个人的感情还出乎我预料的越来越如胶似漆。或许,是我太悲观太瞻前顾后。现在的年轻人,合则聚不合则散,我的青春我作主,潇洒到了极点,哪消旁人操心?
他举手作讨饶状:“好好好,我打住。”他瞄瞄龙斐陌上去的那个方向,再瞄瞄我的手,嗓音依然压得低低的,“不过,看在一日为师的份上,那个,我可以牺牲一下告点密……”他心有余悸地继续偷瞄楼上,“还记得你上次莫明其妙离家出走吧?知不知道我大哥为什么那么生气?”他看了看我的手,“是因为……”
“嚼够舌头没有?”楼上传来淡淡的声音。我抬头看去,龙斐陌穿着睡袍,正倚在栏杆上看着我们。
龙斐阁忙不迭点头,在跳开前的最后一瞬,耳语般:“你第二次,没带上……”在楼上愈来愈凌厉的目光中,一溜烟没命般逃窜去了。
他尽管时不时跳出来撩拨几下,但从不敢轻易捋虎须。
我跟龙斐阁一样不敢,想了想,拈出衣领里的项链:“在这里。”我只是一介小职员,经常出去跑采访,总觉得费力跟人解释和勉强接受别人狐疑跟探测的目光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没有作声,半晌突然开口:“项链是谁送的?”
我垂头:“安姨。”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他拉起我的手,淡淡地:“我想你也不会笨到……”他没有说下去。
我低了低头。这些天来,我一直回避去想,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以前……关于母亲……关于我……关于何言青……
我抬起头看他,勉强一笑:“为什么不问我?”自从伦敦回来,他一直绝口不提所有的事,仿佛那一切,完全跟他无关。
我一直有点不安。
“没必要。”他淡淡地,“你是独立的一个人,而且现在,你不在俞家,也并不欠谁,完全没必要刻意向谁去交代什么。”他皱眉,“桑筱,你如果过于求全责备,反而虚伪。”
我低头,有点委屈,眼睛竟然有些酸酸的。我扭过头去。
他伸手:“为什么不说话?”
我身体僵直,硬是不肯回头,我不要让他看到我的表情。在父亲打我的时候,我也不曾掉一滴眼泪,可是,他轻易一句话,居然就能逼出我的浓浓怨怼和委屈。
全世界都可以,只有他,不可以。
他强硬地坚持扳过我的身体:“桑筱,你想要我知道的,我完全没兴趣,而且,”他低头将烟掐掉,缓缓地,“我不会对你之外的第二个人一再破例。”
我怔了怔,过了半天,我伸手,抱住他。
俞桑筱啊俞桑筱,原来轻轻一句话,就可以一点一点,渗透你全部的心情。
很久之后,他松开,抬起头审视我,突如其来冒出一句:“关牧跟乔楦的婚礼都参加过了,有什么感想?”
我想了想:“你不觉得这样的天气不合适结婚么?”江南特有的梅雨季节,又阴又湿得叫人抓狂。
“……”
我再接再厉地:“而且啊,关牧激动得老是忘词。”堂堂一个口齿伶俐的大律师,繁花锦簇和盛大排场下,逢人就傻笑,我很不厚道地把他的模样统统拍了下来,立此存照,准备以后免费奉送给他们家关小牧欣赏。
“……”
我兴头头地还要往下说,却被他微微不耐地止住:“你想到的只有这些?”我懵了一下,“怎么,还有么?”他摇头,毫不客气地,“我忘了你的大脑构造跟别人不一样,”他揉揉我的头发,“一点儿也不遗憾?”
我愣了愣,当初我跟他的婚礼,在一个极小极小的礼堂,参加的只有双方至亲,统共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人,至今回想起来,已经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也是一个雨天,黑压压直堵到心头上来的闷,他穿着深色西装,我穿着姑姑和小婶她们为我订的婚纱,因为从没有试穿过,腰上大了整整一圈,而他和我的表情,远比天气还要闷,两人相对无语,我更是从头到尾低着头,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草草交换了一下戒指。大概是看到了我们的脸色,就连一向最爱玩闹的龙斐阁跟关牧都乖乖地一声不响,规矩得要命。
我非常怀疑,不知情的人看到那一幕,绝对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浮想联翩。
至于现在,遗憾?我想了想:“有点。”当初的他,于我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我对他戒惧不已,永远如静静置放在墙角的那个小箱子般等待时机离开,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希望从前的一幕幕可以重来,可以一点一点慢慢定格,定格在最美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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