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季寒川斟酌了片刻,换上昨夜宋和风送来的那身船员服饰。原本的衣服虽贵重,但在接下来几天,显然不适宜在外活动。此外,按照二等舱的乱象,至少在最开始这段时间,头等舱乘客是他们的首要针对对象。再有,昨天“小熊”见了他一次。
换一身衣服,能暂且避开许多眼光。
而听说他要换衣服时,宋和风愣了愣,脸上几乎冒火,很想冲季寒川喊:“那群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可季寒川先一步开口,友善地对他说:“你转过去。”
宋和风深呼吸,转过身,在心里数秒。觉得数到“三十”,韩少再不好,自己就直接走人。到时候,韩少衣冠不整,大约也没法出来追自己。可想到这里,又犹豫。进入夜间后,船上会徘徊着那些鱼一样的怪物。想到这样的惊心动魄要持续两年、三年,看不到尽头,宋和风就几乎崩溃。如果白天能安稳一点、休息一下也还罢了。可看眼下情况,连白天也会乱成一锅粥。
自己真的要——不,真的可以一个人捱过这些吗?
他心中悄无声息地崩溃,一时之间,倒是忘记数秒。心思飘远了,季寒川叫他的时候,宋和风还被吓了一跳。他转身看季寒川,那人不止是换好船员衣服,连腰背都弓起来,手上拿着一根铅笔,正在掰出笔芯,将铅芯搓碎,再抹到脸颊上。这样几个动作下来,宋和风身后就不是那个优雅风流的韩少,而是一个虽然眼生,但气质、面容都没有太大差错的船员。
他懵了,心中诡异地开始赞同:让韩少换一身衣服,的确是个好主意。
季寒川又迅速收拾好箱子,随后出门。
宋和风脚步匆匆,一路警惕。他对安平轮到底熟悉,带着季寒川,抄了许多小道。季寒川留心记住,又想:在之前的图纸上,可没有这么多细节。
最后,宋和风与季寒川一起,到了货舱前。
在安平轮的设计中,货舱分为两部分,干湿分开。外部是行船过程中打上来的渔货,以及一些鱼干储备。后面还有一道门,里面才是真正仓库。而这两天夜里,宋和风就藏身于这些渔货之中。
他身上一身鱼腥,这会儿来不及计较很多。对季寒川说:“昨天晚上,我看着张老板他们进门。”
他指着货舱入口。斟酌着,说:“他们进去之后,门关上。我听到很多声音,好像是里面在搬东西。到后面,声音才慢慢低了。”
季寒川听了,说:“可你本来就知道他们会进去。”这不值得惊异。
宋和风皱眉,痛苦地:“可那时候,我已经在这些鱼里待了很久。原本睡了一觉……睡得轻,掉一只鱼下去,都能醒。那时候,我以为张老板不会再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结果突然听到声音,觉得是不是那些鱼怪。”
他屏息静气,把自己完完全全埋在鱼堆里,只在重重叠叠的死鱼下露出两只眼睛。又疑神疑鬼,觉得自己身边这些玩意儿会不会再突然跳下去,身体膨胀、发白,从中钻出一个“人”。
季寒川说:“那是凌晨三点钟吧。”
宋和风瞳孔一缩,愕然地看着他。
季寒川看一眼四周,遗憾没有地方能坐下。这里除了死鱼,还有一个池子,里面有一些有气无力游动的活鱼。他在心里梳理昨夜的一切,慢慢说:“小宋,你不知道。这两天,每天晚上,头等舱的人就会聚起来,办一场舞会。”
季寒川一顿,咕哝:“说是舞会,怎么没见他们跳舞。”
他这会儿不知道。今天晚上,这话就一语成谶。
此刻,季寒川只说:“其实昨天晚上,在舞会上见了张老板,我还在想,他到底还要不要来躲……”一顿,打量一下宋和风,“只是见他们晚来,你不至于这么急吧?”
宋和风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心想:舞会?韩少也去了吗……这就是他说的,要做的事?
他忽而疑心,自己先前的信任有没有错付,韩少究竟是不是活人,或是鱼怪以外的另一种鬼魅。按说此刻季寒川言笑晏晏站在他面前,先前两人疾行,几次宋和风都拉住季寒川,让他好好躲避。那几下,他分明察觉到季寒川的体温。可“体温”也不能作准。昨天一天,宋和风心神不属。有其他船员看他这样,觉得奇怪,问他发生了什么。而宋和风忐忑地看着他们,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们的确尚在人间。
此刻,季寒川懒散道:“还是说,他们不止是‘进门’,还做了点别的?”
话音落下时,宋和风喉间一滚。他想说什么,季寒川却打断他:“等一等。”
他侧耳听了片刻,说:“有人来了——”
不奇怪。
宋和风知道这块地方,其他船员当然也知道。
头等舱出了那么大乱子,很难不惊动其他船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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