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小街热闹起来。
偶有飞奔而过的孩子,尖叫着嬉闹着,再‘吧唧’一脚踩到水洼里,溅了方焕一裤子水。方焕额前的短发汗湿过,但经车里冷气一吹,发梢微微发硬。他还穿着队服,宽大的藏蓝色t恤,黑色宽松五分裤,他心口印着国际中学的校徽,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他用一张从来没有被世界欺负的脸庞,看着四周,哪怕车子停在很远的地方,但只他站在这里,仍显得跟周围格格不入。
覃志钊显然也察觉到了,停下脚步:“我家在七楼。”他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斟酌措辞,但又觉得把方焕一个人扔在街上太危险,但也不太好意思邀请他上去,他有点为难地挠了挠头。
方焕双手环胸,漫不经心地说:“我想喝水,热水。”
这句话恰如其分地给覃志钊解了围,他便做了个邀请手势:“走吧。”
就这样,方焕跟着覃志钊进了那栋楼——
原来有些楼房过道真的挤得不像话,仿佛是个单人过道,有邻居下楼,都得稍稍侧身让对方先过去。楼道里倒是充满居住痕迹,每层楼都有牛奶箱,偶有报纸还斜插在报箱内,估计是哪位上了年纪的人忘了取。空气里有浓郁的檀木香,寻着味道看过去,是谁家的关公像刚上了香。
“喵——”一声,一阵轻微的猫叫声将方焕的思绪拉回来。
再抬头,方焕看见覃志钊拉开纱窗门,先是急促地敲门,里面分明有声响,却没有人给覃志钊开门,他只好又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先是抬了抬手臂,门缝里的光一下子漏出来,看覃志钊背脊发力的样子,就好像他要一把将门提起来一样。再‘哐当’耸两下,踢一脚,门终于开了。
方焕站在覃志钊身后,忍不住替他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电视机开着,很旧的款式,上面播放着晚间新闻。
“珍珍?”覃志钊放下钥匙,招呼方焕自便,又喊:“阿忠?”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但每个房间都很小,旁边房间虚掩着,很快传来一个声音:“大哥!”
一听到这两个字,方焕侧过脸,看见有个女孩,扎了一对麻花辫,看见覃志钊的那一刻,她顿时眉眼弯弯,手里的铅笔都没得及放下:“大哥!”
覃志钊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婶婶和阿忠呢。”
“在铺子里。”覃珍珍瞧见有客人来,很懂事地给方焕倒水。
水杯递过来时,覃志钊记起方焕要喝热水,拿着杯子径直朝厨房走,方焕却问:“有冰吗。”
“有——”珍珍弯腰开冰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冰盒,她洗净了手,掰出两块,轻轻扔到杯子里,再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朝方焕友好地笑了笑。
女孩子终究是腼腆,覃志钊清了清嗓子,说:“方焕。”他又压低声音讲:“我老板。”
后半句话很轻,方焕耳朵尖,听得直想翻白眼。
“你好,我叫覃珍珍。”
“你好。”方焕目光清澈,很安静地看着她。
覃志钊发现方焕见到女孩都特别绅士,之前对方予珊也是这样,俨然不像一个捣蛋鬼。
他今天回家有事要跟弟弟覃忠讲,现在阿忠不在家,他准备先送方焕回家。珍珍很有礼貌,说楼道里黑,要送一送他们。临走前,覃志钊问:“你吃了吗。”
珍珍摇头,“等妈妈和阿忠一起。”
覃志钊临时改变主意:“今天出去吃。”
就这样,他让珍珍锁好门,带着珍珍和方焕去了附近的小吃街。
珍珍来香港有段时间了,现在看来比刚来时要好很多,虽然话还是很少,至少没有那么局促。三个人在广式快餐店点餐,珍珍会心细地提醒道:“杨阿姨家的鸡排好吃。”
方焕看着珍珍的眼睛,视线滑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兀自一笑,说:“那就鸡排饭。”
说来也巧,那天方焕异常安静,吃饭不挑食,也不找毛病。
估计是要面子吧,毕竟当着女孩子的面,方焕总不好发脾气,覃志钊猜。他觉得珍珍应该想象不出来,她身边这位少年能使唤一群富家子弟,鬼点子出奇得多。
夜间街心开始落下雨,起先覃志钊以为是空调在滴水,雨势掉下来时,地上已经浸湿了一大片。不少小吃摊开始撑伞,远处传来一阵呵斥声:“不准在路边摆摊,收回!收回!”
是食环署的人在当差,这些人也穿一身制服,像警察,不过他们主要管地摊经济。
覃志钊想起上次覃忠说的话:“我不想念书!念不进去,书上一个字都不想看!”他还说要去开饭店,学楼下李师傅做肠粉,或者卖鱼蛋,他觉得蛮好,至少比读书好。覃志钊一听到这些话就头痛,当时发了好大脾气,要不是婶婶拦着,他非得把阿忠揍一顿不可。
说什么来什么,阿忠拎着东西走过来,还给婶婶撑伞,婶婶怀里抱着一套西服。
看样子他们也刚从裁缝铺子里出来,“阿忠。”覃志钊喊了一声。
“欸?”阿忠眯了眯眼,对母亲说:“是大哥,”他有往里面看了一眼,欣喜道:“珍珍也在。”
说着,母子二人也进了快餐店。
这是方焕第一次见到覃忠,覃忠长得很高,就是瘦得像猴,笑起来才让人想起他跟自己同岁。覃忠真是自来熟,只当大哥这位雇主是平常的玩伴,并不畏惧权贵,巧在方焕实际上也没什么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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