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低声道:“康王妃要见夫人,大奶奶同她说夫人气得卧床了,她便说想看看二娘子,大奶奶说二娘子羞于见人,哭了一回睡下了,康王妃便说,二娘子总是她的儿媳妇,便是儿子做了对不起儿媳妇的事情,婆婆前去探望开导也是该的。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合,有什么可害羞的?”
姚氏由不得抿紧了唇。今日这事儿虽着实是有借机闹大,狠狠给张仪正一个教训的意思,但到底许衡最后也没能进宫,今上暴虐,喜怒无常,若是在这关键时刻闹太大,闹得后方不稳,许樱哥被迁怒是一定的,吃亏的还是她。康王与康王妃这次轻车简从,遮遮掩掩地来,何尝又不是给双方留面子,留余地?若是此时自己坚持不见康王妃,也不让许樱哥见康王妃,日后这婆媳间又如何相处?
总要给康王妃一个台阶下才是,毕竟混账的是张仪正而非是康王与康王妃。还没到决裂的时候,许衡见得康王,自己当然也见得康王妃,姚氏起身抿了抿头发,坦然道:“我去见她。”回头吩咐许杏哥:“把你二妹妹送到你二婶娘那里,让梨哥和她做个伴,你也该回去了。”
武进要去打仗,许杏哥家里正是忙乱的时候,何况如郎早就睡着在了乳娘怀里。许樱哥赶许杏哥走:“送什么送?我自己过去就是,又不是找不着路。姐姐还是赶紧回去罢,撞上了康王府的人你也尴尬。”
许杏哥见她虽没什么精神却十分冷静,相信她果然也没事,便抱歉道:“那我先走了。不要气着自个儿。”
许樱哥应下,与许杏哥一同出了正院,告别后,自己领了紫霭同绿翡往梨哥的院子而去。整个许府此时静悄悄的,四处不闻人声,安静无比,她却知道前面的正厅里此刻定然是交锋得厉害。当下之时,她肯定是还要回康王府的,但怎么回去,回去后又该怎么过,都需要好好想一想,仔细筹划,毕竟这桩亲事比她当初所预料的难度大了许多。
孙氏喜欢清静,所居之地离姚氏所居的正房有些远,仆从平日间无事也不敢随意到这边走动喧哗,故而许樱哥主仆三人一路行去,竟然是不曾遇到半个人。许樱哥便问紫霭:“你怎地去了那许久?”
紫霭道:“婢子按您的吩咐去看三夫人,听说三夫人已是醉酒不舒服躺下了,什么人都不肯见的。正要回来,就被小五爷给缠住了,说是想来寻您,不得已,多留了一会儿哄好了他才敢走。”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不安地道:“回来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婢子就没进去,自作主张去请了老爷和夫人……”想到张仪正那凌厉一眼,心中便有些胆寒。
许樱哥拍拍她的肩膀:“日后尽量躲着些吧。等过些日子,给你寻门好亲派出去就好了。”想想又交代二人:“王妃必然会找你二人问话,怎么问,你们就怎么答,不要添油加醋,也不要说谁是谁非。记得了么?”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忽见小路尽头走出一个人来,直直地看着许樱哥道:“我要找你说话。”正是那遍寻不着的张仪正。
他不过是第二次来许家,如何就能如此顺利地把自己给堵在这里?许樱哥吃了一惊,平复下心绪道:“是要说话还是要吵架?”
张仪正耷拉着肩膀低声道:“说话。不吵架,也不动手。”
许樱哥见他半垂着眼,嘴角耷拉着,垂着两只手,怎么看都是一副疲倦落魄的模样。虽不敢全信他,却也不肯不信他,便示意满脸警惕的紫霭同绿翡俩走开,领着张仪正走到道旁的玉兰树下低声道:“说吧。”
张仪正方低声道:“日后我再不和你闹腾了。”
许樱哥微微一怔,随即低声问道:“为什么?”
张仪正看了她一眼,抿着唇垂了眼不说话,许樱哥也不催促,安静地等待着,良久,张仪正方道:“我有病,会莫名烦躁,烦躁起来就控制不住,上一次的时候被人打了头壳……”
许樱哥大吃一惊,仔细想想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儿,由不得手脚心都冒了冷汗,莫非真嫁了个病人?却又听张仪正轻声道:“你放心,她只是想求我给她哥哥一个好职位,提拔提拔她娘家。”
冒氏的兄长去了康王府任了个闲职,这事儿许樱哥也是知道的,还知道冒氏提都不许提,而许徕非常不高兴。她沉默许久,勉强表示相信:“那三爷也不该如此狂放不羁,有什么让我去说不成么?”
张仪正道:“是。我当时喝多了酒,没想那么多,以后再不会了。”他没再提许扶的事情,许樱哥也就不再追问,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前面飘来一盏灯笼,许樱哥猜着是孙氏知道她要过去所以使人来接,便示意紫霭先上去挡着,转头问张仪正:“三爷是否还有话要同我说?”
“我回去后就治病,日后也少喝酒。”张仪正抬头看着她低声道:“你我都知道这亲事轻易算不掉,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反正说到底,你也没吃亏。”
第134章 和好
昨天有加更,表忘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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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哥轻声道:“是,你推搡我,我便把你的手挠了稀烂,你把我推得跌了一跤,我便打了一耳光,你抢我东西,撕我袖子,便又跌了一跤,还被我家里人敲了两棒子。算起来我是没吃什么亏。”
张仪正试探着伸手去拉她:“既如此,你消了气,与我一同回去如何?只要我们俩不闹,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见许樱哥不说话,便又道:“说到底,咱们两家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咱们就别为难长辈了。”
许樱哥任由他握着手,半垂着头低声道:“看起来我是没吃亏,可是我心里憋屈……”话音未落,两滴大大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那时候和你说过,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你也曾当着人说过,心里有我,非我不娶,可是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便是不喜欢我,为的是旁的,也不当如此待我。你和我好好儿的说,难道我还会去纠缠你不成?相安无事总能做得到,这样闹着,两人都吃亏,两家人面子上更难看。我何曾又想为难长辈?但我不过是个女子,女质本弱,再不知道还手,再不知道依靠长辈,只怕要被你弄死……”
张仪正垂头望着脚尖沉默不语。只听许樱哥又道:“新婚那日你打了韩彦钊,后来你说要杀了安六,我都是极欢喜的,上一次,在庄子里,你让我藏好自己跑出去送死。我也一直记你的情,早知道这样,当时你不如让我死在那里才好呢……我和你有多大的仇?要说我做错了什么,这辈子做错的不过就是和崔成定亲又退婚……”
“别说了。”张仪正哑着嗓子打断她。拉着她往前走:“既然说了不吵不闹,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许樱哥甩了两下没甩开,也就跟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以后你再不会用丫头来恶心我?”
张仪正不耐烦地道:“不会!”
许樱哥又得寸进尺:“那其他人呢?”
张仪正站住脚,眼神分外复杂地看着她,许久方轻声道:“不会。”
许樱哥的脸上便露出笑容来:“你不骗人?咱们拉钩。”
又要拉钩?张仪正茫然而悲凉地看着月光下那根莹白的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生在皇家,有许多身不由己……我只能说,我不会去主动招惹人。”
这话不假。想他什么山盟海誓,便是发了也是骗人的。许樱哥笑了笑,利索地将手收回,又朝紫霭使了个眼色。紫霭得令,立刻虚掩着往前头奔去报信。绿翡则同孙氏派来的人打过交道后拎了灯笼沉默地跟在后头。
月光如水,暖风袭人,玉兰花瓣被风吹落在地,簌簌作响。许樱哥跟在张仪正的身后,踩着自己的影子,握着手里那对银葫芦,一步一步走得格外认真。命运如此,她信命却不认命,不论当初如何。崔成已经死了,她却总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许府正堂里灯火辉煌,许衡、姚氏并康王、康王妃各分宾主安坐,气氛并不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剑拔弩张,虽然沉重却还算和谐。两家本没有世仇,又是上了同一条船的。也没有谁是偏执狠固的,该说的已经说完,剩下的不过是细节上的处理。姚氏试探着提出自己的要求:“虽说女儿总是要嫁人的,但樱哥是我的小女儿,她嫁了后我竟然是睡不着,不如留她在家里住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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