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一把将兰珍推了个屁股蹲,并怒目瞪着她。
不光地上的兰珍,连一旁的梅婉玉都呆住了,这才多大的孩子,怎么这么大的脾气?是有人故意教么?
“哥儿倒是个急脾气。”梅婉玉也蹲到小家伙身前,似是想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将来定然也是个说一不二的。”
“他只是不喜欢没规矩的下人。”李楚意有所指地看一眼地上的兰珍,不再刻意掩藏身上杀气时,他的眼神一向慑人。
兰珍被看得后背发冷,手脚不自觉的开始微颤。
“管好你的人,守好你的本分,不该伸手的不要伸手。”这话明显是对梅婉玉说得。
梅婉玉半咬着下唇蹲在原处,直到父子俩出了巷子,这才缓缓站起身。
兰珍知道是自己闯祸连累了主子,连连叩头谢罪之后,还是心有余悸,怕梅婉玉嫉恨她,认为她办事能力不强,把她打发出去。她们这位姑娘是个面慈心狠的,对身边人也是如此,上回就借着大房裁减院里开销,趁机打发了两个丫头,其中一个还是自小跟着她的,因觉着没眼色,怕将来连累了她,直接让梅家领回去配了人。自己是半路跟了她的,更没什么情分,不小心伺候着,怕也会被打发回去。
她是决计不出去的,在这里过得锦衣玉食,运气好,搭上府里哪个爷啊,哥的做个通房,更是一生享不尽的富贵,即便是给前头管事的当娘子,那也是呼奴唤婢的,像大房那个红拂,嫁给大管事后,搬进了后巷小院,听说一进门男人就给配了两个小丫头服侍,外头还有粗使婆子和小厮,比那些嫁入乡绅家的都滋润。她也不贪心,比不上红拂那种体面,就算嫁个小管事也算这辈子圆满了。所以,在这之前,她绝对不能被赶出去。
梅婉玉没心思听她念叨那些赔罪的话,眼下她心里五味杂陈,总觉得李楚刚才话里有话,他是不是查觉了什么?
主仆俩各怀着心思回到西府。
这厢,李楚也领着儿子回到梅院,小七正忙着给床上那个小的换睡袍,恒哥儿嫌不够乱似的,把竹棍子一扔,爬到床上躺在弟弟身边,抬起两只小腿,也想让母亲帮他脱衣服。
自从这个弟弟来了家里后,他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他娘似乎越来越没空管他了。
李楚倚在窗台上,看好戏似的看着床上的母子三人。
小七先是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嘴角堆起温柔的笑意,哄着大儿子道,“听嬷嬷说我们恒哥儿现在可能干了,昨日还给弟弟画了张画,可是真的?”
咦?娘亲居然知道这事儿?终于抢到了娘亲的关注,小家伙一骨碌爬起身,地鼠似的钻出房门,一会儿又钻了回来,手里拿了张纸。
说实话,小七真没看出来纸上那一坨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但还是违心夸了他,没法子,自己生出来的,该骗还是得骗,“恒哥儿自己画的?”
小家伙自豪的点点头。
“都学会握笔了,了不起。”拍拍他的小肩膀,“好好学,等弟弟再大一点,你就可以教他写字画画了。一会儿也给娘亲画一张吧?”
小家伙心说娘亲既然这么喜欢他的画,他肯定要好好表现一下,说画就画。
“等等,先给爹爹画一张我瞧瞧,画好了,娘再给你画。”顺便把老的也给赶出去,省的帮不上忙还跟着添乱。
李楚领会其意,这是赶他们爷俩走呢,一把抱起大儿子,顺便伸手指点起媳妇的下巴,好好看了眼这只小狐狸。刚才见过梅婉玉后他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年愿意亲近她,如今却不喜欢亲近兰草堂那两个?大约是因为她眼里的这只小妖精温暖且有趣吧?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人越聪明,欲望就会越大,想得到的东西也会越多,像刚才那个梅婉玉,他几乎一眼就能看懂她想要什么,不是因为他会窥探人的内心,而是自小见多了这种人。这种人在达到目的前,会非常小心的隐藏好自己的喜好,甚至本性,等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又会变得极度癫狂,因为想找补回先前失去的那些东西。奇怪的是她在这丫头身上找不见这种情形,她的欲望似乎很浅显,像是浮在水面的油花,五彩绚烂,却能让人一览无余,似乎只要丰衣足食,她就没有了更进一步的要求,是因为莫家人教的好?可是他明明能从莫长孟身上感受到那种鲸吞似的欲望——他自己也是这种人。
“为什么吴家人会喊你小七?”他知道月君这个名儿是吴家临时给她取的,她的真名叫元衿。
“……”头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还有点不太习惯,“我自己取的。”刚来这世上时,不习惯元衿这个名字,别人喊她老会忘了答应,到了吴宅后,正好赶上孙媪给青薇她们取名字,她也就顺手把自己的改了,她前世的名字里有个“期”字,便想摘下来一用,可惜孙媪误会了,写成了“七”,便一直叫到了今日。
“怎么取了这个字?”他问。
“若说是随便取的,你会不会信?”笑笑,“其实原本是佳期的期,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得家乡种了很多石榴树,有两个人在我耳边念过一句诗:一朵千英绽晓枝,彩霞堪与别为期。”至于念诗的那两个人……她已经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下巴离开他的指尖,情绪突然有些低落,“我觉得好听,就取了这个名儿。”当作是与家乡的最后一丝牵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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