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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刺客与诱饵(第1页)

一枚硬币正顺着手指头运动,从小指背翻滚到食指和大拇指之间,又接着退回来,周而复始。在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许保罗一直坐在摩托车上重复着这个游戏。他不像家里其他人一样在无聊的时候喜欢摆弄手机什么的,他喜欢看书,但前提是要有比较清静的环境。如果不能悠闲地看书,他就做做这种简单的手指游戏,权当提神。右手累了换左手,偶尔让两只手一起合作。在来到家里之前,许保罗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近景魔术,这是他的个人爱好。家里虽然有一些比较复杂的规矩,但对于无伤大雅的个人爱好并不苛责。许保罗在家里也见到过一两个沾染了酗酒或是吸毒之类恶习的人,但接下来他们要么改正,要么就会受到执法者的严惩。

想到家里,许保罗心里涌起温暖而踏实的感觉,那是个多么让人依恋的地方啊。回到家里,俗世间的纷扰和欺诈都消失了,家中的生活温馨而宁静。从乐园来的使者担当着家长的角色,平等慈爱地对待每个人。不仅如此,使者还为每位成员擦亮了长期以来被世俗假象所蒙蔽的眼睛,让大家看到了世界的真相。而更令许保罗深感荣耀的是,两个多月前,作为选出的代表,他居然有幸去到了乐园,亲眼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得救之地。在乐园那块属于他的田地里,许保罗不胜欣喜地轻抚着上面生长的每一茎青草、每一片绿叶,感受着植物纤毛在掌心划过时的微微刺痒。使者说过,每位虔诚的家里人都能在乐园里永久性地拥有这样一块土地,即使因为某些原因本人不能到来,也可以由自己指定的一位亲人继承。许保罗还没有成家,只有两个侄子,他早就想好了,如果自己以后不能来乐园,那么就把这块地留给自己最喜爱的小侄子。

虽然乐园还没有完全建成,但是看到的景象已经让许保罗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无上的幸福。在后来回程的飞机上,当许保罗从头等舱旅客身边经过时,生平第一次在这些成功人士面前产生了淡淡的优越感。尽管那些人衣着华丽、神情倨傲,但许保罗的内心里却有一个无比真实的声音告诉他:他们拥有的只是虚妄,他们是迷途的羔羊,他们现在拥有的都将失去,而自己却能得救!

许保罗并不清楚家里派自己来的真实意图,听字面的意思是让自己配合一下,这应该是比较轻松的,但是使者单独对他交代的那句“允许接替”却让他有所警惕。作为一个算是有些年头了的家里人,他完全清楚什么叫“接替”,那其实就是任务失败后的应急措施。许保罗觉得使者有些多虑了。他看见过目标,基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执法者出面解决绝无失败的可能。想到这里,许保罗放松了些。在家里,执法者的地位仅次于使者,他们并不像普通家里人一样经常同大家见面,而且每次出现时总是戴着面罩。这些年,许保罗在家里也就见到过三四次执法者,都是在需要执行惩戒任务的时候。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但许保罗知道要成为执法者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当然了,那也意味着无上的荣光。每一位执法者在家里都是传说般的人物。许保罗曾经听说过执法者在某位国家元首的府邸里来去自如的故事,虽然那个故事的发生地是一个中非小国,但许保罗坚信执法者的传奇在任何地方都能够继续书写下去。按照使者的说法,信仰虔诚而且身手矫健的许保罗也有望成为执法者中的一员,这次让他参与配合执法者的任务也算是一次锻炼。

正在这个时候,似乎有意在跟许保罗的预想唱反调,一条信息显示在了手机上。

“允许接替。重复一次,允许接替。级别:消灭。目标地址:……”

许保罗有些不太相信地盯着手机,他看着“消灭”两个字,思想上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到家里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接到“消灭”级别的命令,他印象中也没有哪位家里人接到过,他甚至一度以为这种级别的命令只是一种制度上的摆设。但现在的指示确凿无误地告诉他,以前的印象只是错觉。许保罗没有过多犹豫,过往经受的磨砺立刻转化成了行动。黑色本田摩托车发出隆隆轰鸣,许保罗胸口悬挂着的一枚十字架受到震动,在空中划着惊悚的弧线……

杜原的期待渐渐变成了焦躁。

冷淮和孔青云刚刚离去后不久,杜原就打通电话表达了同意参与计划的意愿。他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人联系自己,但没想到过了一天多却没有任何消息。杜原觉得再打那个号码没有什么意义,于是转而跟韦洁如联系,结果电话却无法接通。

文婧一直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她知道杜原滞留在此一定有什么原因,但她和杜原之间早有默契,对方没有主动告知的事情一概不问。好在文婧并不会无聊,虽然她对城市的风景不屑一顾,但那些世界一流的商场却让她无法抗拒。这两天她拖着孔青云去血拼了几次,回来时带着的大包小包战利品让她颇为满足。杜原一般只陪她到商场门口,基本上没进去过,都是像今天这样,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喝水看报。结账也是文婧自己的事,两人初识不久的时候,杜原曾经试过帮着埋单,但每次都被文婧极其干脆地拒绝,似乎她希望两人的关系越简单越好,不愿意在经济上有什么拉扯。杜原也曾琢磨过,自己之所以喜欢文婧,她的自立应该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吧。

今天不是节假日,商场不算太热闹。接到文婧的电话,杜原赶紧走到新光百货门口。不出所料,文婧又是大包小包的拎不动,打电话是叫他帮忙。杜原并不清楚文婧家里的情况,两人本来就是偶然结识,照着圈子里的规矩,也没多问对方的家庭情况。待到后来看到文婧的做派越来越像个富家女,杜原更是不好意思多问了。想想也是,三十来岁的单身女人,却已经登上过世界攀登难度排名第六位的山峰。关于这个概念的具体内涵,只需要知道珠穆朗玛峰并不在前六就行了。珠峰虽然大名鼎鼎,但相比之下,其攀登难度却不属于最高之列。根据统计,迄今为止,珠峰的攀登死亡率大约是13%,而攀登乔戈里峰的死亡率为30%,攀登南迦帕尔巴特峰的死亡率为32%,攀登安娜普纳主峰的死亡率51%,至于攀登贡嘎山主峰的死亡率则高达90%,是名副其实的九死一生。当然,难度系数再往上就是著名的处女峰梅里雪山卡瓦格博峰了,死亡率……100%。

在旅游这方面,杜原自己只能算是中等狂热程度的发烧友,登山更只是偶尔为之。很多时候他是由于工作的原因需要在各地奔波,如果能够顺道旅游当然也不错。虽然对登山参与不多,但杜原非常清楚,登山是最昂贵的一类运动,专业运动员有国家做后盾,而能把这个当成爱好来玩的,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这个,你提着。”文婧毫不客气地递过几个大包。

“这双鞋你昨天不是刚买过的吗?喏,跟你现在脚上这双一模一样。”

“当然一样了,这是给我妹买的。我穿着感觉舒服嘛。”

“那这个呢?”杜原指着一盒男士衬衫,“这是中号,我只能穿加大号的。”

“这是给我弟的。”文婧白了杜原一眼,“我不像你,独子一个。过几天我要回去一趟。”

杜原无语了。到酒店放好东西,两人都饿了,文婧提议到后海。出门前,杜原下意识地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但等两人到一个地方坐了一会儿后,电话却突然响了,是韦洁如。

“这两天有事没能同你联系。现在有人要见你,你一个人来,我们在这边等你。”

“离后海这边远吗?”杜原低声说。

“你就直接朝前走,到第一个路口左拐,然后……”

“你——看得到我?”杜原大惊,本能地四下张望,除了热闹的人潮他什么也没看到。倒是文婧受到他的举动的影响,朝四下里看了看。

韦洁如沉默了一下,“照我说的做吧。另外,你现在可能有危险。”

杜原心中一紧,挂上电话。文婧低下头,自顾自地享受美味,一滴肉汁粘在她的唇边。看着文婧颇为不淑的吃相,杜原有些想笑。但想到韦洁如电话里的警告,他又笑不出来。

“有事吗?”文婧抬头问道,她举起手里的玻璃酒杯,里面是白酒。文婧一般只喝香槟的,不知为什么刚才一上桌却点了一瓶五十二度的杜康酒,而且上来就喝得很猛,才一会儿工夫,瓶子里的酒竟然下了快一半。杜原本想挡着不让她喝,结果文婧对杜原说,杜康酒也姓杜,我现在也算你们杜家的半个媳妇儿吧,你还不让我喝老杜家的酒?

“我有点儿事情需要处理。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你肯定在骗我。”文婧突然举起手里的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杜原歉意地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如果等不及,你先自己回酒店。”

“好吧。”文婧潇洒地举起酒杯放在额前,一只眼睛透过酒杯有些调皮地朝杜原眨了眨眼,“再见,我的坏蛋。”

杜原愣了一下,酒杯后面的美丽眼睛让他一阵失神。但他很快转身,没有看到身后的文婧又斟上了一杯酒。

广化寺这边比后海清静许多,杜原急匆匆地快走,一道黑影突然从他身后飞快地冲过来。

“嗨!小心!”前方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杜原本能地一闪,脚绊在了人行道的坎上,继而像是一个失去了根基的柱子般陡然跌倒,膝盖着地,痛彻心扉。杜原还来不及挣扎起身,就见一辆黑色摩托车呼啸而过,而自己旁边那棵四五米高的大叶白蜡树正在缓缓倒下。这种行道树在北方遍地都是,很普通,杜原坐在地上呆呆凝望着剩下的白蜡树桩,在离地一米多处是一条整齐划一的断口。一瞬间杜原意识到正是那声突然的喊叫让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冷汗湿透了他的背心。

“你怎么样?”来人的面孔很陌生,他一边说话,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膝盖的伤不重,杜原站不起来是因为腿软。来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俯下身来扶了他一把。

“我叫李欣。”来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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