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虽成婚了,但彼此间其实还生疏得很,也许他是一片好意,但于云畔来说却不能领受。
她退到一旁,比手请他入内,略顿了顿才道:“等候公爷回来原是我的份内,公爷体恤,先谢过公爷了。但若是晚归,还是要回房里来睡,否则叫外人误会咱们生了嫌隙,倒不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畏缩之态,小小的人,言语间却有不容置疑的气度,听得他微愣了下。
“是我欠考虑了。”
他笑道,“那我尽量早些回来,你也不必强等,给我留个门就成了。”
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仿佛议定了一项重大决策。他看着有些好笑,又不便说什么,自己松了手上护腕,打算去屏风后换衣裳。
结果他前脚进去,她后脚就跟了进来,“妾替公爷更衣。”
他又怔住了,见她鼓了下勇气方上前来解他的玉带,他只好抬起双臂,以便她能顺利完成这项伟业。
“嗒”地一声,玉扣解开了,彼此都松了口气。她收起玉带,轻柔的手势,连那冷玉都变得温软起来。
视线相交,有点尴尬,可是更衣还要继续呀,她又伸手抽了他内襟的系带,他的衣裳总带着兰杜的味道,轻轻飘拂过来,钻进脑子里,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不知是天气燥热的缘故,还是这屏风后地方狭小,总觉得有些闷闷的,不好喘气。她微微别过脸,替他脱下了罩衣,那一低头间,琉璃的耳坠子轻漾,漾出了一片柔绮。光线穿过窗上绡纱,笼罩了她整个人,面颊上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有种奇异的细腻和美好。
侍奉他更衣的女使送了襕袍过来,她展开为他披上,他身量高,她须得高擎起手臂才能替他整理领缘。他只好微微弯下身子配合她,两下里靠得很近,忽然便想起昨夜浅尝辄止的温存,一瞬心头急跳起来,只好难堪地往后退了半步,抬手说:“我自己来吧。”
反正尽到了责任,云畔也从容了,退出去命人准备熟水和小食。
他从屏风后迈出来,照旧一派朗月清风,谢过了她的款待在小几旁坐下,执起杯盏,指节上的赤金指环在苍黑的建盏衬托下,尤其显得贵重华丽。
窗外有流风,轻轻地吹拂进来,吹动他袖口的碧绫带,因口鼻被手遮挡着,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眼波流转望了她一眼,“我先前回来,正遇见有人往门上递拜帖,是夫人家下贵戚么?”
云畔提壶替他斟茶,“是我姑母,这些年往来不多,见了也不甚热络。”
这个时候登门也许是示好,也许带着别的目的,谁知道呢。
他嗯了声,“先见见吧,长辈慈爱可以多走动,若是长辈失德,那以后闭门谢客就是了。”
云畔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那些平时鲜少往来的亲戚找到府上来,怕会扰了母亲和祖母的清静。”
他说不碍的,“哪家没有几门亲戚,其实你那两位姑母的境况,我也有些了解。”
云畔这才想起来,认真论,两个人之间还沾着亲呢。总是一表三千里,又因阿娘是嫁出去的,到了江家门中生活,和李家渐远,若不是结了姻亲,这辈子和他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我阿娘与那两位姑母相处得不好,”她缓缓说,“她们对我阿娘又怕又恨,连带着和我也不亲近。上回地动我被拒之门外,要是姑母公道,我该投奔姑母才对,也不会来上京麻烦姨母。”
他听后沉吟了下,“阿娘先前问过我,可要调拨园中掌事的嬷嬷到你跟前,我怕你用不惯生人,替你婉拒了。现在看来,还是调一个过来吧,一则带你熟悉府上内务,二则遇见了不通的人,可以替你挡煞。”
云畔说也好,“我身边虽有姚嬷嬷,到底和我一样初来乍到,有个府里老人帮衬着,多少方便些。”
两个人说说家务事,午后的时光消磨起来也很快。后来他去书房读书,云畔小睡了半个时辰,起来的时候,施嬷嬷已经在院里候着了。
对于这位新进门的公爵夫人,底下人是不敢有半点慢待的,施嬷嬷到跟前道了万福,呵着腰道:“奴婢是王妃派遣过来侍奉夫人的,奴婢在公爵府伺候了三十年,对府里事务还算熟悉,日后夫人有任何吩咐只管差遣奴婢,奴婢一应都会替夫人打典妥当的。”
云畔颔首,“日后就有劳嬷嬷了。”
施嬷嬷说不敢,复又行了礼,却行退了出去。
看看外头日光,夕阳堪堪投射在了院墙上,公府里因人口少,没有各院开小厨房的习惯,经施嬷嬷提醒,到了时辰就上茂园用饭,一家子坐着热闹之余,也免了特地晨昏定省的麻烦。
横竖只要家里有人特别喜欢你,那么连带着其他人也会善待你。惠存尽心调和,一会儿阿嫂,一会儿祖母的,胡太夫人被她闹得没法儿,原本端着的肃穆脸色绷不住了,笑着直说吵得头疼。
阖家的头一顿晚宴,在一片祥和中结束了,云畔和李臣简行了礼,从茂园退出来,身上带了一点千日春的酒气,这样微醺的感觉最好,有些轻飘飘的。
云畔抬头看向天上月,月也笼着一圈柔光,有些时候不能太清醒,糊涂着,沉下心,便有了杀伐决断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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