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望先生见谅。”
年轻的塾师笑道:“郡王不必挂心,区区几块青石板,书院弟子足能应付。”不容素沉再开口,塾师伸手拦住,缓缓又道:“否则何以扫天下。”
素氏乃是国中第一名门,其他贵族根本不能入他们的法眼,对一名布衣平民如此谦和足可令寻常人颜面生辉。可这塾师说出“扫天下”三字时,却如同他当真会有凌驾素氏的那一天。素沉没见过哪个读书人有他这气势,心里生出一丝好感,有心与他结交:“先生尊姓大名?”
“李怀英。”塾师微笑着关上了门。
他报上姓名的神态,仿佛整个世界都将认得他、记住他。
不眠
真宁公主仪仗回宫之后,把自己关在寝宫内谁也不见。她这一次出宫回宫动作太大,连玉屑宫也被惊动。
素盈往玉屑宫侍奉晚膳时,自然而然地在第三个“可”字后面望了一眼,发现皇帝竟然站立在窗前。她脚下不由自主快了起来,三步两步到他身边。她喜出望外的神情一目了然,皇帝微笑着一手扶着窗棂,一手伸去挽她。可这一下他又站立不稳,素盈忙用身子支撑住他,宫女们七手八脚将皇帝搀回床上。他脸上的微笑变成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还以为总算有点起色……”皇帝轻轻叹了一声。
素盈一面坐在他身边喂他进食,一面偷眼观察他的脸色——他挣扎着起来这么一趟,脸色又比往常更差。素盈宽慰说:“祛病如抽丝,陛下不必急在一时。”
皇帝吃了一点点东西就再也吃不下,反而说起真宁拒用晚膳,语气中对素盈有少许责备。“动用全套仪仗,让未成亲的真宁公主暴露在百姓面前,这样羞辱她,是你做得太过了。”
素盈知道皇帝偏爱公主,但还是倔强地说:“让她蒙羞的是她自己——她如果还记得自己是没成亲的女孩儿,就不该跑到那年轻男子云集的地方。”
皇帝目光灼灼,素盈被他看得心虚,稍稍侧了侧身。心里却又想:真宁也以不着边际的借口对素沉无理取闹。这样一想就觉得对她这种女孩子,教训一下没什么不对。皇帝却不以为然,说:“十来岁的女孩子整日困在宫中,对外面同龄男孩儿云集的书院有所好奇,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况且她去开开眼界,也不算为非作歹。”
“陛下一直都知道?”素盈心中还有些不服气,“陛下知道她在那书院里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我面前说出素氏和崔氏绝对不会教她的话,自然是那书院的影响。可是,偶尔会觉得,她的想法也很有趣。”皇帝握着素盈的手微笑起来,“她虽然性子不好,但是会成为一个有主见,与她兄姐完全不一样的人——当父亲的对一个女儿还能奢求什么呢?”
素盈见他如此偏袒,只得缄口。
“你呀,是在嫉妒她。她的身份,她的胆量,她的冒失……”皇帝不疾不徐地说,“现在,她再也不能去那座书院,他们也不敢再接待私自离宫的公主。她甚至不能再离开宫廷——外面会有人认出她,还有可能伤害她。”他叹了口气,“可是,你把这个小东西跟自己关在一起,能管得住她么?”
素盈转过身,口气平淡:“陛下难道不觉得,为真宁挑选驸马的时候到了吗?”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是啊。”他答允得这么爽快,素盈却无法高兴——最近实在太顺利,无论她有什么愿望,他都为她实现。她不放心素飒,还不需要开口,他就轻判了。她不放心真宁,大略一提,他就同意把公主嫁出去……他是怎么想的呢?
素盈凝视着他,目光渐渐飘忽,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是她付出代价的愿望正在实现吗?她决心再试一次——
“今晚让我留下吧……”
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素盈想,他的包容还没有让他放弃固执。明天,明天就去把那些石榴树拔掉。
可是他这时候说:“留下吧。”
素盈惊得撑起身看着他,他的目光清澈冷静,与她对视时毫不动摇——这才是他的目光。素盈在这个刹那清楚地证实了自己的疑虑:他心里一定有另一个信念,让他能够在表面上对她不断妥协。
她释然一笑,摇头道:“妾一时任性,现在已后悔了。陛下身体刚刚有康复的迹象,妾不敢妨碍陛下休养。”说罢站起身,像往常一样井井有条地安排皇帝休息。
这一天并不是什么大日子,然而有很多人彻夜未睡。
真宁在自己的寝宫中又饿又恨无法成眠,暗暗发誓决不被素盈吓倒,有机会一定要再出去,让素盈再也无计可施。又不知道怀英先生和冯氏经过这一番闹腾,对自己是何感想,还会不会欢迎她再一次出现……不会的,他们一定不会畏惧。他们是懂得许多道理的人。她还有很多疑问需要请教怀英先生呢!如果能明白怀英先生所通晓的学问,她一定可以变成一个和姐姐们不一样的公主!
想起两个姐姐,真宁又想起近来宫女们偷偷告诉她,天子和皇后要为她择婿了。想到这个真宁就觉得恶心。像荣安姐姐那样千挑万选,欢天喜地地嫁人,不过是嫁给一个白信默而已。荣安是犯了傻,才没发觉自己所托非人。现在又要让另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利用她高攀皇家血统?绝不!
她要走的,是另一种道路!
明德书院的后宅里,李怀英的夫人冯氏犹自嗟叹:“那瑞儿姑娘,竟然是……唉!”李怀英仰面躺在床上,一双手放在胸前,十指像抚琴一般,悠闲地轻轻在被子上摩挲。好半天他才说:“瑞儿姑娘平常是怎么说她家里的事?好像听你说过,她提到家里父亲卧病,后母生性懦弱却想要霸占家产,还有一个阴险的管家在一旁觊觎?”他脸上绽放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呵!她还说过什么呢?”
冯氏反正睡不着,将真宁数次来时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丈夫。李怀英默默听着,偶尔点点头。末了冯氏惋惜道:“挺好的一位小姐,竟然是公主……只怕以后再见不到了。”
李怀英却笑道:“等着吧!她还会来的。”
邕王府里也有一盏孤灯迟迟不灭。邕王在灯旁悠闲地翻阅书籍,时不时拿书中的典故向崔落霞请教几句。书案前跪着世子,他们两人却视而不见。世子平心静气地听他们谈天说地,明明已经跪了很久,却没有一丝怨色。
邕王看完了一本书,问儿子:“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世子恭敬地回答:“因为孩儿在郡主面前多言。”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