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谙自从重生后就眠浅,这几日更是一直绷着一根弦,哪怕是入睡也不深,是以前半夜还听着雨声不断,有些吵闹,到后半夜竟迷迷糊糊的觉着雨声渐渐小了,直至最后悄无声息。
翌日晏谙睁开眼,见窗外一片天光大亮,甚至有一束阳光斜照进来。他有一瞬间的怔神,旋即清醒了过来,睡意全无,蹬上靴子就往外跑,推开门只见东方的旭日射出缕缕阳光,洒满了整片大地。
鸟雀立在枝头梳理羽毛,被这动静惊得发出一声啼叫,展翅飞走了。院子里还积着大大小小的水坑,但雨确实是停了。
故岑正好端了早膳来,见晏谙在门口站着,笑道:“王爷醒了?”
“这雨,什么时候停的?”晏谙自己都不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凌晨时分吧,不过那时天还阴着,刚刚才出的太阳。”故岑笑着说,“这下好了,危机解除,洪水不会来了。”
是……是这样吗?
“王爷!您去哪?”
晏谙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朝安置点跑去。故岑忙搁下托盘,从房间里取了外袍去追晏谙。
清晨明亮的晨光洒在身上,晏谙却觉得遍体生寒。跑到安置点时整个人还有些发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这的,仿佛上一刻才刚刚从榻上睁开眼睛,下一刻人就已经到这了。
只有故岑知道晏谙的状态有多吓人,他半路追上晏谙将人拦下来,好说歹说才把外衫给他披上,还没来得及系好晏谙就又扭头跑了。
安置点的百姓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有两个帐篷甚至都已经拆掉了。故远林见到晏谙笑着迎上来,道:“虚惊一场,雨停了,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晏谙脸上却半分笑意也无,他上前拦住两个刚和故远林告过别准备回家的人,说道:“不能走!”
他看向百姓,“都先不要走!”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故远林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儿子,但故岑也只是摇了摇头,晏谙什么都没给他说。
有人不解,问道:“雨都停了,还让我们留在这干吗啊?”
“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晏谙勉强定了定神,“雨虽停了,可洹水涨的水并未退却,隐患仍在。”
“可这天都晴了,怎么可能还会在下雨啊。”有人小声嘀咕着。
“衡王殿下的话也有道理,”故远林站出来打着圆场,“暴雨初歇,仍不可懈怠,大家就在这里再委屈委屈,待情况稳定了再回家去。”
“唉,走吧走吧。”人们虽有些不满,却也没多说什么。
回到府上,故远林给晏谙倒了盏茶,“殿下今晨一派反常,您究竟在顾虑什么?”
晏谙盯着茶水氤氲出的热气沉默良久,最后道:“高僧的话不会有假。”
“连日大雨,洹水涨得厉害,今晨雨停前底下有人来报,说水面已经几乎与堤岸齐平,若非殿下安排人手日夜巡察,又加固堤坝,说不准洹水现下已经决堤了。高僧让您带领百姓躲避灾祸,您准备了周详的计划,将百姓们转移到安置点去保证他们的安全,又劝动了一心要寻短见的张顺……殿下为宁涧县做了这么多、耗费无数心血,下官和百姓们都看在眼里,都对您发自内心地感激不尽,高僧的托付您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故远林字字真心,他所言皆是实情,没有半句范玖之流的阿谀奉承。
顿了顿,故远林又道:“说句不敬的话,哪怕是神乎其神的高僧也保不齐有失算的时候啊,万一洹水根本就不会泛滥呢?当然,我们不敢拿着那么多百姓的性命做赌注,所以防范于未然,但现在,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殿下可以把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了。”
茶盏里盛着刚烧开不久的热水,晏谙这般捏着,指腹被烫得发红,可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似的。
他心神不定得厉害,难道真的如故远林所说,灾祸已经过去了?洹水真的在他的防范下没有决堤,他的所作所为终于见了成效?还是说,这一世许多事情的发展都会和重生前有着不同的走向?那这不同究竟是命运原本的安排还是被他所影响?他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大到能将一场天灾推向截然不同的局面吗?
晏谙脑子里乱作一团。
故远林看着他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劝动他了没有,叹了口气说:“下官还可以再稳住百姓两三日,但在那之后倘若依旧无事发生,便希望殿下莫要再一意孤行了。”
他看着晏谙,冷不丁说了一句:“殿下也是希望无事发生的吧?”
晏谙仿佛终于感受到了茶盏的灼烫,倏地缩回了指尖。
“大人说笑了,本王自然是希望如此的。”
回到屋子,晏谙立在窗前凝视着眼前景色。
他伸出手摊开手掌,让阳光落在掌心,等时间久了,静静地感受着那片暖意;蝉虫依旧在树梢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吵得人心烦。似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恢复到了暴雨降临之前的模样。
万千思绪在他脑海不停流窜,直到屋外传来响动,伴随着熟悉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
晏谙转头去看,是故岑。
“你爹让你来劝我吗?”晏谙淡淡地道。
“父亲确实有这个意思,”在晏谙收回视线之前,故岑撇撇嘴,接着道,“不过属下不打算按他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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