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陆议以为这天下的归属尚有变数,江东人或许还有攀附强者的可能;而雷远认为汉室胜算在握,而江东的选择只有一个。
由于牵挂关中战事的结果,陆议在乐乡盘桓数日,便乘坐船只,绕过乐乡北面的百里洲,折返回江津港。
元旦前后两天,江津港内外才稍许冷清一点。这会儿还在新年里头,港口里便已经回复了热闹。粗略一眼看过,樯桅如林,船帆如云,少说有上百条大小船舶停在港湾里。因为港口内的栈桥数量有限,好些船只打横停船靠在一处,船上搭了宽大木板,以便往来。
船只之间,有轻裘缓带的商贾在呼喝指挥,也有力伕大呼小叫、脚步飞快。那些力伕当中,有许多都是脸上带着纹面的蛮夷,还有些明显是来自扬州的山越,陆议几次来此,看得出他们当中会说汉话的越来越多,气色似乎也始终不错。
陆议沿着木板走上岸边,早有江东陆氏在江陵的人手准备了车驾来接。待要上车的时候,忽听得港口高处的望楼上有人挥舞旗帜,吹动号角,各艘船上负责引水的吏员听得讯号,立即喝令船主腾挪出主航道来,先让江心处的一艘船只入港。没过多久,还有专门的先导快船迎上前去。
陆议从辎车里探出身体,眼看那船只倒也寻常,船上更无标识身份的旗帜之类,下意识地问道:“是何人来此,竟得江陵方面这般隆重相待?”
话音未落,辎车一旁有人回答:“是文聘将军来向我家将军道贺。”
陆议急转身,便见黑袍长剑的李贞带着几名从者不知何时出现,隐然堵住了辎车的去路。
陆议和李贞也算熟人了,倒也不至于非得剑拔弩张,当下两人彼此行礼。陆议随即笑道:“文仲业这厮,不过是占据安陆等数县的俎上鱼肉,续之将军待他何厚,而待我何其薄也。我来江陵的时候,为何从没有人这般相迎?”
“文聘将军此来,是因为知道了关中战事的结果,自身将有决断,我家将军自然欢迎、厚待。足下若有所决断,我家将军也一定是欢迎的。”
文聘是何等机灵的人物?从建安十四年起,他就是江夏北部的地头蛇,是能够两面甚至三面讨好而屹立不摇的人物。而曹魏方面,更是一次次地夸赞他的忠心,提拔他的职位,俨然将之视为荆州雄镇,兖州豫州的南大门。
什么样的消息,能让文聘赶在节庆的时候,巴巴地赶到江陵来?他想明白了什么,忽然就不愿再作曹魏的忠臣了?
陆议心头大跳了几下,知道自己身在船上的时候,一定错过了什么。他沉默了会儿,再度行了一礼:“我也想去见一见续之将军,听听关中战局,不知可否?”
“自然是欢迎的。我在这里,本就是为了等候伯言将军,请。”李贞探手虚引。
当下车驾起行。
走了一段,陆议才发现车辆并不往江陵去,而是直接绕城往北,去往子胥渎旁的纪南城。
“含章,我们这是去哪里?”陆议问道。
“我家将军就在纪南城中等待,今日约好了,要请文聘将军看一样东西。我家将军说,若伯言将军回到江陵,正好一起看看。”
江陵城早在数百年前,就是经济繁荣、人文蔚盛的大都市,在汉末才遭战乱荒废。后来玄德公和关羽修建江陵新城,主要基于军事考虑,新城位于旧城之中,虽然坚固异常,却不庞大。
近数年来,由于襄阳、樊城易手,江陵便非前线,于是集中的人丁愈来愈多,而包括骠骑将军的军府在内诸多机构驻扎在此,也有力促进了江陵周边经济的发达,使城区范围不断扩张。
在城东,江津港、南市和江陵城已经联接到了一起,在城北,原本孤立于外的麋城也被括入城市范围。
原来布设在城中的军营、武库、军械制造的场所,因此陆续搬迁到了城外,以纪南城为中心,重新建立了连绵军堡。
一行人路上无语,直到纪南城外。
尚未入城,便听得城内如海啸般的喊杀声。陆议乃是行家,听得出那是两支至少千人规模的队伍在演示攻守,斗得很是激烈。
待到城门口,寒风飒飒,门外和望楼间轮值的军卒冻得脸红,腰杆却挺得笔直,手中枪戈、弓弩却高举不懈,戒备森严。李贞催马靠近,出示腰牌、符信,才引陆议入内。
之后走动的方向,却不在将士攻守演练之处。两人绕过数个永久性的军堡,随即步入一片高墙围拢的开阔场地。雷远带着一批吏员,正在场地一头,指着一遛横向排开的车辆谈说不已。
陆议深深吸了口气,加快脚步向前,没走几步,便见空场上有名士卒挥动红黑两色的小旗示意,雷远等人旋即快步分散,有人抬起双手捂住耳朵。
下个瞬间,一连串地砰然巨响从那些车辆中传出。仿佛有一股耀眼的白光忽然闪过,随即有白色的烟雾翻滚而来。
饶是陆议见多识广,何曾碰到过这样的场面?他猝然踉跄止步,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待到恢复过来,不禁脸上变色:“这是何物?”
雷远回身看了看,也不客套:“伯言竟然先到了。你可以去看那一头。”
陆议更不浪费时间,他小跑着去往空场的另一侧,与车辆相对的方向;随即看到了排着许多木制人形靶子。那些靶子上面,几乎全都深深嵌入了滚烫的铁片,堪称千疮百孔;而最前排的数十个靶子,只剩下底部的碎木片,得用尸骨无存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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