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微微颔首:“那么,长安守军的兵力大概在……”
司马懿斩钉截铁:“长安城中的守军,大致是数千人规模,绝不会超过一万。子丹,长安是大城,数千人守城,处处都兵力不足,必定失败。而他们如果野战,又怎能敌得过我军铁骑?”
“先不谈这个……”曹真再度皱眉:“纵然刘备在长安的兵力不足,可潼关等地,都是丸泥可封的要塞。有黄权所部驻扎,便如天堑……我们哪有什么机会抵达长安城下?”
“子丹请看这里。”司马懿在蒲坂以北,又点了一点:“龙门。”
“龙门?”
“此地是河东西面的重要津渡,过去两年里,我方每到冬日,都会在龙门上下游凿冰,作出畏惧关中汉军由此进击的虚弱姿态。不过,从上个月起,赵俨亲自去了那里负责……他会假作凿冰,其实虚与委蛇,进而提前准备草席、木板等物,以便我军渡河。”
赵俨原任侍中,曹真想了想,果然有一阵没见到他了,还以为他生病休假,却不曾想,是去做这桩大事。
司马懿继续道:“我们将以一支有力的军队突破龙门,然后沿河直下,到蒲坂津渡汇集援军,然后……”
“龙门乃黄河之咽喉,每年十二月初,渡口辄为冰封,次年三月惊蛰冰消。此地自古为交通要隘这、兵家必争之地。河西有县曰夏阳,当年韩信击魏王豹,便由此处集兵渡河。此等重地,刘备方面不会没有防备,他们在夏阳北面的塬地设有军堡、烽燧,常驻一千五百人马,归属于冯翊太守胡济所辖。”曹真这个大司马不是白当的,司马懿说到龙门,他立即报出对面汉军的布置,如数家珍:“仲达,此等要地,有一千五百人据险而守……绝非一鼓可下。”
司马懿笑着颔首:“毕竟只有一千五百人。”
他挺直身体,看看皇帝和曹彰、曹洪,笑得愈发愉快:“只不过一千五百人罢了。”
曹丕站起身,看看舆图,也哈哈一笑:“一千五百人罢了。”
曹彰将双手压在案几,凝视着曹真:“子丹你可知道,我们此番动兵,将有多少规模?”
终究大魏朝也是有体制的,在他这个大司马茫然无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调度起足够规模的大军?哪怕是皇帝也不行啊!曹真实在没法想象这个数字,他下意识地反问:“多少?三千?五千?一万?两万?”
曹彰哈哈笑道:“不提后继之兵,只第一批攻入关中的,便有于禁和夏侯尚先期出发,号称去往幽州的禁军精骑三万人;有文远所部去年以来陆续抽调回邺城为虎贲,再陆续转往河东的勇士三千人;有梁习所部的并州骑士三千人,及受朝廷驱使的鲜卑步度根所部,轻骑五千人;大军抵达河东之前,还能征发南匈奴五部的骑卒,至少五千人。”
原来于禁所部急匆匆出发,说什么要在幽州越冬,越来实际上打得这个主意?
曹真吃了一惊,又茫然摇头:“这么多的兵力,如此长途行军调度,粮食哪里来?物资哪里来?这是冬天!野外已无牧草,马匹牲畜吃什么?”
“杜畿在河东,已经准备了足够十万步骑所用的粮秣物资。梁习在并州境内,大军所过之处,也已经提前设置了邸阁二十四所,每处存粮五千斛,马料四倍之。另外,他以防备北疆生变的名义,着手征发并州民伕,修整桥梁道路,所需五千万钱,已经让陈群提前发去了。所以,粮秣军资之事,子丹不必担心。至于渡河以后,大军所到之处自极兵威。因粮于敌,乃易事尔。”
曹真喃喃地问:“四万多步骑?粮秣物资都已经齐备了?”
他这才意识到,整个战略,究竟是以何等完美的布局和精妙的计算在推进。在政权中绝大多数人茫然无知的情况下,一场大规模的突袭,已经箭在弦上了!
“四万六千人,都是真正的精锐。几乎俱为骑兵,甚至还有一人双马的,足以千里长驱。在军中领兵的,包括任城王、野王侯、张文远、张儁乂、阎彦明等等,汇集了我方的精粹之士、勇猛之将。”司马懿用力在舆图点划:“前队皆用精骑,火急直插长安,不容刘备逃脱;次队截断华阴、潼关一线的守军回援之路;三队横扫临晋、下邽、新丰、万年、池阳、高陆等地,继而击溃陈到的分散之众。”
他说的激动,手指点在舆图上砰砰作响:
“最后,或者围城打援,先破潼关回援之军,打通道路,然后就可以在长安城下以逸待劳,将汉军各路援军尽数歼灭!或者,也可直接攻破长安,取刘备之首,诛除这个大敌!就此看着他们的所谓汉家朝廷分崩离析!”
他站起身来,握紧双拳,大声道:“战机未至,我方百般隐忍;战机一至,便要断然出兵,放手一搏!”
“这就是要把数年积攒的家底,孤注一掷了?”曹真反问。
“欲图大计,怎能瞻前顾后?子丹,难道你还有什么犹疑?”
曹真默然半晌,末了,摇了摇头。这几年他任大司马录尚书事,不止埋首军务,参与政务也不少。参与愈多,愈知曹魏政权看似仍有数州领地,其实何等虚弱。
为了维持魏室朝廷的体面,扩充各地的可战之兵,邺城中枢向诸多首鼠两端的世家大族让渡了太多利益。而让渡的愈多,迟早会带来更多的艰难。相比于汉室勃兴之态,他不止一次地在怀疑,己方在邺城的经营终究形同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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