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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让众人失望的是,铁信石前段时间在武昌受伤,失血过多,大伤了元气,虽然他使了很久的劲,却丝毫未能奏效。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绝望了。突然,高瑞从身上摸索出一根簪子样的细长东西,凑上来在铁信石的镣铐上捣鼓起来,众人立时都屏了息。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只听轻轻两声“咔嗒”,两个镣铐竟然都开了。众人大喜,长栓忍不住道:“好小子,你还有这一手?”高瑞很快将那簪子一样的东西掖进衣服里,嘻嘻笑道:“不比你们,咱在外面流浪过好一阵,什么都要会一点,还好这宝贝一直没舍得丢掉……”长栓刚要说话,却听致庸叹道:“就是铁信石能逃出去,胡大帅远在湖南,三五天内也到不了襄阳府,这个狗知府大概不会等这么多天才杀我们的!”
茂才灵机一动道:“可是左宗棠左公就在临江县,东家,铁信石可以去求他!”众人闻言大为兴奋。高瑞又插嘴道:“有件事东家和孙先生是不是忘了,我们离开临江县时,左大人说他还要留两天,等胡叔纯大人到临江募兵,说不定这会子胡叔纯大人也到了临江!”众人点头,只觉希望大增。铁信石拱手道:“东家,孙先生,诸位,从襄阳府到临江县,铁信石保证一天内打个来回!你们只要能拖过明天,我就一定不辱使命!”
虽然戴着镣铐,但众人一起拱手。致庸遘:“铁信石,我们这些人的性命,茶路的存亡,全在你手上了!”铁信石点了一下头,不再多说,悄悄立起,只一个缩身,便出了监房木栏,警觉地左右看了一下,接着一个腾跃,人即不见。长栓大惊:“二爷,没想到铁信石竟有这一身功夫!”致庸神情凝重道:“这叫真人不露相。谁像你,练了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以为自个儿武功盖世了!”这时突听到狱卒远远一声断喝:“不想要命了。谁在说话?”众人赶紧停住言语,各自佯装睡熟。
出乎致庸等人的意料,第二日轻轻巧巧地便拖了过去,甚至没有人提审他们。原来王知府那日因着和狐朋狗友喝花酒,胡天胡地,到第三日日上三竿才又端坐在知府大堂内,他再次端详着供状,不禁喜上眉梢:“只要招认就好,这通匪可是死罪啊,天助我也!不过,听说前一日夜里跑了一个?”徐佐领道:“是跑了一个,不过不是主犯,是从犯,听说只是个车夫。大人,跑一个就跑一个吧。只要有了供状,他就是搬来天王老子,我们也不用怕了!”
王知府连连点头,捻须轻松道:“是啊,既然他们都招了,一切就算名正言顺。既然名正言顺,就改私了为公了,按章程办,把他们判死罪,报上去让刑部核准,等候秋后论斩。这批茶砖,你可以找买主了!”徐佐领闻言哈哈奸笑不已,刚要说话,突见一个衙役跑进来,一跤跌在地下,慌张道:“大人,坏了,胡大帅帐下来了兵马,把府门都封了!”王知府和徐佐领大惊,一脸奸笑全凝结在了脸上,代之以恐怖的抽搐。
胡叔纯已带着铁信石大步走上堂来。王知府及徐佐领一哆嗦,赶紧下堂跪下请安。胡叔纯坐到堂上,一拍惊堂木:“给我拿下!”众亲兵当即上前,将王知府的顶戴花翎摘下,王知府吓坏了,杀猪般狂叫:“大人,卑职冤枉啊……”
胡叔纯怒喝:“你还冤枉?你把山西商人乔致庸的一百二十只茶船都吞下了,还屈打成招,要问他的死罪,你冤枉什么?”王知府磕头如捣蒜般:“大人大人,此话不真。乔致庸通匪,我这里有他们的供词!师爷,快呈给大人看!”一旁的师爷急忙将供状哆嗦着拿给胡叔纯。胡叔纯瞄了一眼那些供状,随手一扔,哈哈大笑道:“王鹏举,你可真蠢,乔东家给你的供状画押,不过是缓兵之计!”
王知府张口结舌呆在那里,如筛糠一般抖起来,连连磕头,大喊饶命。胡叔纯不再多言,下令道:“来人,奉翰林学士两江总督总领六省军政一切事务胡大帅令,将国难期间,对商民巧取豪夺以饱私囊的襄阳知府王鹏举拉出去,就地正法!”“虎威——”众亲兵发出一阵低沉的威喝声,王知府瘫倒在地,突然看见徐佐领还没事地跪在那里,当下急怒道:“我说放了他们吧,你不让,这一回,真被胡剃头剃了我的头!”胡叔纯又将惊堂木一拍,喝令将徐佐领一起拉出去砍了!众亲兵上前,立刻将连哭带叫的两位昏官拖了出去……
2
风若有若无地吹着,雪瑛对着窗外的花园发呆。偌大的何家花园,一日一日,景致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只是更荒凉了。一想到“荒凉”两个字,雪瑛心中大大地难过起来。她把眼光从窗外收回,何家外客厅内,只有几个账房先生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雪瑛皱皱眉头,心中突然袭过一阵难忍的烦倦。拜堂那天何继嗣昏了过去,在三日后才略略清醒过来,不过出乎雪瑛的意料,何继嗣竟然在没人时,颤着声音向她说了不少话,原来何家执意要娶雪瑛,倒不单单是因为她有宜男之相,而是何继嗣九岁那年,曾在春游时看见过放风筝的小雪瑛,那时便留了心,虽然当时雪瑛也不过才十一岁而已。雪瑛知道了这段往事,对何继嗣倒也拉近了些距离,但想起当年一同放风筝的致庸却更是伤感。何继嗣十二岁那年患了肠痨,因为家里开着烟馆,同时由于庸医的指点,竟给他喷上了大烟,从此身体便一发不可收拾。雪瑛嫁过来以后,他多半的时间都在昏迷,对雪瑛而言,心里早就暗暗绝了望。
她正烦倦着,一个老妈子走进来道:“少奶奶,后面的花园子该请匠人来修了,要去账房支银子,我去问老爷,可老爷要我先来问您。”雪瑛微微叹口气:“家里不是有常年的花工吗?”老妈子看看她,赶紧道:“是有花工,可到了时候请外头的匠人来修整花园,是每年的常例。”“这样的话,家里的花工做什么用?老爷怎么说的?”雪瑛有点不耐烦起来。老妈子嗫嚅道:“老爷说,以后这些事一概听您裁夺。”雪瑛道:“那好,以后这种常例免了。花园的事情全部委派给常年请的花工,他要是干不了,就请干得来的人。”说着她挥挥手,老妈子不敢再说什么,快快地下去了。几个账房先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偷眼向雪瑛看去。雪瑛把目光又投向了荒凉的花园,眼神再次迷离起来。
突然,一个小丫头急急冲进来喊道:“少奶奶,快去看看少爷吧,少爷又过去了!”几个账房先生大惊,停下来看雪瑛。雪瑛心中大乱,回头看他们一眼,故意训斥小丫头道:“大惊小怪什么?少爷的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早上我去看还好好的,何至于这样?”那小丫头吓得一哆嗦,赶紧道:“是,是我说错了。”雪瑛不再多说,转身急急出门。见她走远,那帮账房先生开始咬耳朵。“哎,你们说,大少爷的病到底怎么样啊?”“反正不好。本来娶这个厉害的少奶奶来是为了冲喜,不过好像………‘大少爷真要是有个好歹,这位少奶奶怎么办?听说老爷太太这会儿都病得厉害,他们在世时少奶奶还可以留在何家,有一天他们不在了,少奶奶又没有生育,想留在何家恐怕也不能了!”“那是,老爷没了儿子,还有继业、继财两个侄子呢。那两个人,整天盼着大少爷一病不起,将少奶奶撵走,坐享何家的银子呢……”“哎,管那么多干吗,咱们反正都是外人,等着瞧吧……”账房先生一阵嘀咕过后,“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再次响了起来。
雪瑛赶到内宅,何继嗣已经醒了过来。他见雪瑛进门,立刻把手颤抖地伸了过来,同时露出一丝苍白单纯的笑容。雪瑛心中大痛,赶紧过来握住他的手,接着眼泪便掉了下来。何继嗣刚要开口,胸口一阵闷痛袭来,他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这时病中的何母也被人扶着进来,颤着声音哭喊:“继嗣我儿,你又怎么了?”
马大夫匆匆赶进,几针下去,何继嗣慢慢醒来,先是大口喘息,接着口吐白沫,面目完全地走了形,声音微弱道:“烟!烟!烟……”何母慌了手脚,转眼向医生看去,又看雪瑛。马大夫也向雪瑛看去。一时间,房里的丫鬟、老妈子都望着雪瑛,雪瑛又痛又恨,突然放开何继嗣的手,扭头道:“给他!”很快一个老妈子端进烟枪和烟泡,让何继嗣抽了起来。雪瑛再也忍不住,转身奔出房间,眼泪狂流而下。房内传出何母的哭声。
不一会,马大夫卷包走出。雪瑛擦擦眼泪,上前哑声道:“马大夫请留步。你看这个病况……”马大夫沉沉地看着雪瑛,道:“少奶奶,马某医道太浅,大少爷这病,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雪瑛呆了呆,很直接地问道:“马大夫,你是我在何家惟一看到说实话的大夫。你告诉我,大少爷的病还有指望吗?”马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少奶奶,马某实话实说,大少爷的罪,不会再受多长时间了,就让人给他准备后事吧!告辞了!”说着他拱一拱手,便离去了。
雪瑛脸色骤变,身子摇晃了一下,旁边一个小丫头赶紧把她扶住。雪瑛定定神,看看身边的小丫头,奇怪道:“翠儿呢?”那小丫头看看她,犹豫再三后终于开口道:“太太,翠儿姐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后面耳房里哭得像泪人一样,我们劝都劝不住,她还不让我们告诉您……”
雪瑛大惊,急急向耳房奔去。还没进门,就听见翠儿压抑的低低的哭泣声。雪瑛推门进去。翠儿一抬头,吓了一跳,赶紧背过身去慌乱地擦起眼泪。雪瑛问:“你怎么啦?”翠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断断续续道:“外面都在传……长栓和乔家二爷他们,他们在江南出了事,听说让长毛抓住了……小姐,以后您不要再恨乔家二爷了,这个人,还有长栓,都,都不在了……”雪瑛如同遭了雷殛一般,突然面色苍白,眼睛发直,接着一把抓住胸口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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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江南贩茶的乔家二爷乔致庸,最终被长毛抓住砍了头的传言,像腊月里的飘雪一般,很快就席卷了祁、太、平三县,乔家大院自然也不例外。曹氏虽悲痛万分,仍下令下人不得让只言片语传入玉菡耳中。玉菡此时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近一段时间,常常以泪洗面,若不是曹氏再三“软硬兼施”,只怕她都要亲自驾车往南方打探消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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