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烦心着,外面杜衡已把饭菜上桌,走到屋前轻轻叩了三下房门,应是来告知他若是醒了便可起床吃饭了。
狐狸翻了个身,仍裹在被里,原想故作清高不受诱惑,奈何肚里馋虫禁不得召唤,早也蠢蠢欲动。
他忽然发了狠,紧了紧拳头,对自己暗道:罢了!便是落进去,又会怎样?如杜衡那般的人,总不致吃干抹净后就毫不认账了吧,更何况,若要算起,谁吃谁还没一定呢。
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好歹握着主动权,不似总被他的美食和体贴诱着走,心情终于稍稍明快了起来。
开门去院子里时,杜衡已经在桌边坐好了,正一手饭碗一手羹匙,斯斯文文地喝一碗桃花粳米粥,见到他出来,诧异地微微一挑眉毛:“起了?这样早?”
狐狸哼了声,用脚把石凳挪了个适当的位子,一屁股坐下,撇着嘴道:“你的动静那样大,我还能睡着么。”
“那我往后注意些。”他歉然地道,一面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我去帮你盛碗粥来——你想喝粥么?”
“不想。”狐狸断然道,拿了筷子去戳碟子里的葱花炒蛋吃,“坐下吧,我吃这个就好。”
杜衡便也不坚持,回身坐下,支颐着看他,笑问:“喜欢吃么?”
狐狸怔了一下,才又大口嚼动起来,违心含糊地道:“就那样。”一面随意地挑眼,却是含着些复杂的眼光去捕捉杜衡的神情。
杜衡恰恰眨了下眼,羽翅一样的眼睫掩了一时的情感波动,狐狸没瞧见,便当没发生过,心中一份忐忑却揣着放不下,只得勉力平静地大吃。
他有时也实在恼自己的性子和嘴,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是改变不了。
杜衡久久没开口,眼光锁在他脸上,眼睛几乎连眨也不眨的。
狐狸自忖脸皮甚厚,可不知怎地,也快禁不住他这样瞧了,面上一阵一阵的热,似乎就要烧起来,又像是要被他看穿了,能直直望进心底那样。
正愈发尴尬,杜衡倏然笑了下:“也不知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有时真叫我心凉——呵,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么,我去做一道试试?”
狐狸听他这样说,隐隐也有些愧意,把口中食物咽下,沉吟了片刻,忽然认认真真地问:“杜衡,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他少有这般不敷衍、不别扭的时刻,连杜衡也不免惊异地睁大了一下眼眸:“怎么?你不满意这样?”
狐狸面上不耐的神情又浮了出来:“你回答我的问题。”
杜衡眼里的春风笑意是极少泯去的,便是平日心情不畅,眸眼里也始终融融暖暖,此刻,他便带着这暖洋洋的笑意,很是认真地道:“你愿意留下陪我,我自然不能亏待你。”
狐狸已猜到多半会是这类的回答,可还是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才又喃喃地问了句:“……就这样?”
“哦?还有哪样?”杜衡的眼眸中明明白白滑过一线疑惑,随即便恍然道:“我也没必要下这样大的血本供着你来贪你的报偿吧……你莫要多心了。再说,我身边熟悉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不待你好,又能待谁好呢?”
他说的这样干脆自然,又带了点儿浅薄的无奈,像极了初见那时,质问他为何出手相救一般。
他一样微噙了笑意作答,泛着水色的眸光飘飘地从狐狸脸上掠过。
狐狸想,从当日到现在,他简直没有变,譬如他照料自己、忍耐自己,只是他原应这般做一样,丝毫不带任何私心杂念。
居然,是我想得多了……狐狸默念,只觉得心头微微一轻,也分不清是失落了还是放心了。
杜衡见他眼神不对,便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怎么,想到什么事了?”
“你才有伤心事!”狐狸一抖,恍过神来,掀了眼皮便瞪过去,一双桃花眼或噌或喜兀自含情,偏偏杜衡多半不明白这个,只弯起眼正正经经还了一笑,把怒意照单全收了,眼波秋水一般滟滟,倒叫狐狸漏了几拍心跳。
狐狸又微微失了神,好在片刻便清醒了过来,回想一下觉得不可思议的丢脸,忙把眼光从杜衡的明眸上掉转开,心下却偏不争气地牵了两分不舍。他也恼自己如今的状态,却是怎样也想不明白自己从几时起竟对杜衡这样上心了,可又从不曾真待杜衡好过,平日心中烦闷,也全向他发作,是欺他待人温存,自己事后往往后悔,偏偏下一回又改不了口。
当初怎就叫他捡了我!现在真是……煎熬?!狐狸暗自琢磨着,又懊恼起来,板了脸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杜衡开口问。
狐狸心中除了自己的事儿,余下的尽是念着他,可心底里又有些抵触,不愿这样承认,是以听见他的声音,只觉愈发心烦,心头郁结着一团火气散不去,只怪杜衡总把诸事做的周到,现下连自己的行止也要管限,又想到近日想下山却不得,便是恨恨,连头也不回,只迅速出口了一段咒文,变出一段繁杂的幻境来,把杜衡困在里边,凉凉地甩下一句:“我去洗澡,你少跟来!”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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