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走的日子不远了吧?”她柔声细语,说不尽的情意在其中:“我问大表嫂,她说和往年相比,像这样在家里一呆数月是难得的。我知道你不肯告诉我日子,怕我先想在心里。可我知道,知道这日子就要近了。多好,我在这里守着你,一年两年还能相聚些日子,有你的地方真是好啊。”
这样念叨着,重新才在那有力的心跳声中睡去。
这个时候还有人没有睡,他在风雪中默默对着辅国公府和袁府看,见到两处府门高挂的大红灯笼,这是喜气的东西,他却闭闭眼眸,淌下几点泪水。
龙五公子这一夜不在家中,他在两府对面的楼上。因为与辅国公府离得太近,国公府是不允许方圆楼高超过的,五公子站的这楼,不过就两层,但不妨碍他近距离眺望自己的家。
“每逢佳节备思亲,”五公子慢慢吟出来,想到他才去世不久的生母,是葬在鲍家的坟地上,过年别的兄弟们都热闹,独他们兄弟背着人伤心,五公子叹气上来:“可怜我才没娘亲。”
身后的门,在这时候响了。
五公子就是在等人,门响他并不害怕。但他回过身子见到进来的这个人时,他倒有点儿恐惧。
“伍掌柜的,是你?”龙五嗓音发颤。
这不是项城郡王的人吗?
龙五公子在奉命和他接触,吩咐一些事情给项城郡王时,从没有听伍掌柜的说过些什么,反而能看得出伍掌柜露出对出身不错人的鄙夷。
这是生意人对公子们有的态度,也是身份低的人对天生身份尊贵人的不满。
但现在,他竟然应约前来,难道他不是那一般身份的管事掌柜?
伍掌柜的面有尴尬,干搓着手:“五公子是我,您别多想,我还是我们郡王的奴才,不过有人借我来传句话儿,我就来了。”
龙五惊疑下去一半,他也聪明,随即明白。房中有椅子,坐下来在烛光中掏出帕子拭拭面上不存在的风雪,问道:“郡王府中死去的雷不凡和你接触过?”
“雷先生在的时候,我回去倒是常和他说话。”伍掌柜面有谄媚。
“后来呢?”龙五不动声色。
伍掌柜的道:“后来他说多挣份儿钱,我说行。雷先生说有人会来找我,他数月前死去,我把这事情忘记,不想昨天有人来找我,”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龙五公子面色微变。
“他在我那都没呆住,进来就和我对那个,那个暗语,好在我还记得,他就让我把话带给您。我说了您自己来见五公子,我可以代你约。他说就要离开,还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只能来了。”
龙五默默听完,道:“你收了钱吧?”
“收了。”伍掌柜的承认。
“这就是了,用这样的小人物,而且又是项城郡王的人,纵然败露,也不会让人顺藤摸瓜。这是好妙计。”龙五公子用低不可闻的话对自己说完,抬眸,沉静地道:“你说。”
伍掌柜的道:“他说让您打听钦差钟老大人办的差事,抓的那些混混要怎么样的处置,”龙五公子皱眉打断:“怎么把个混混也笼络?”
“他说您一定会这么的问,说大千世界若能清明,是要不管何等人物都收为已用才行。”
龙五怒目,也不管伍掌柜的是不是可靠人,他怒道:“汉王帝业靠张良,始皇亦有吕不韦。士农工商各有其职,他来找我,我理解清平世界需要我这样的人才,我这样的家世,用混混,难道我们是鸡鸣狗盗之徒?”
面对他的怒容,伍掌柜的还是持以前的心思,心想依我来看,你们全是吃饱了撑的。世家公子上有祖宗颜面,下自有人奉承,什么当下不清明,清平要依靠你,我不管你们,我只收钱,给我钱我就办事情。
哈下腰再陪笑:“那人又说,五公子必然说这样的话,”
他一而再的“那人又说”,龙五重新镇定。想那个人来找他的时候,言语出众,智计百端,是先让他服,龙五才肯为一个清平世界出力。龙五怒气消逝,淡声道:“说什么?”
“他说汉王帝业有樊哙,杀猪的。又说韩信也曾胯下钻。又说吕氏不韦献美妾,才有始皇赢政,说白了婊子养的。”
龙五嗤之以鼻:“说吕不韦在妾有孕后送给秦公子,生下始皇帝,这是野史。”
“野史正史,能传开来的自然有依据吧?”这句是伍掌柜的话。他陪笑:“五公子,我把话带到了,您呐,打听钦差的主张后,依您的法子传个话出去。”
说过躬身一礼就要走,龙五叫住他:“站住。”伍掌柜的回过身,见五公子目光炯炯:“还有话吧?”
“没了啊。”伍掌柜的笑:“不是吃的,我不私吞。”
“正月十五,准备在这个城里闹事吧?”龙五慢吞吞:“那些混混们是法外野人,他们能轻易放过去?”
伍掌柜的一哆嗦:“这个我不知道。”再感激地道:“您说得有理,我呀,正月十五本来想铺子开门,赶晚上的走百病,能有好生意。现在算了吧,我让伙计们再休息几天,索性十八过去再开门,挣个安心钱。”
他走出这楼,把衣裳扯紧,低下头在风雪里走出一长串子脚印,但很快就让雪填平。
墙角里,有两个人注视着伍掌柜的离去。一个人轻声道:“大人,让这老油条见龙五合适吗?”
“比我自己见合适。龙五这豪门公子,拿清平对他说话有用,让他知道共事的还有混混们,我在反而不好解释。”另一个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对精光四射的眼睛,警惕地对四面看看,提防着巡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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