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兄的意思是,我们这路必有一战?”
“就连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护送的穆赤是真?还是假?你若是妖道,你会怎么办?”
“要么弃杀,要么三路皆杀。”
“三路中,我们脚程最短……”
“所以,我们必先一战……”
一直默不作声的段星原开口道:“既然必有一战,我们又何必急着赶路,不如加紧操练阵法对付妖道。此阵虽粗简,但仅习练一日,临阵对敌恐难有作为。”
“段兄所言极是。我们今日未时扎营,继续操练阵法。段兄乃是阵眼,此事还得有劳段兄。”鲁青未道。
两人所说的阵法,乃是沈恬专为对付枯荣而创的十二经水阵,阵式为两个三角反向叠加,内外各六角,十二角十二人。内六角牵制齿囊,外六角则用水攻。阵眼游弋于内外角之间、逐水而击、斩杀妖道。阵法变化少、易施展,如有死伤也极易更替,阵势威力如何全在阵眼。
鲁青未原本想荐卓不浪为阵眼,没想到段星原会自荐,看来点苍派确有杀匪首立头功之意。点苍派虽偏居南蛮之地,但雄踞一方、门徒众多,为《武林门第录》二等门派,不可小觑,鲁青未也乐于卖个顺水人情。况且,护送队伍中还有完璧说六派中的幽州黍谷和燕山铁旗门,于鲁青未而言,将阵眼留在义合堂才是最要紧的,只要是义合堂杀了枯荣,他都功不可没。而义合堂七派的主事人中,仅他和贾悬桥、段星原三人亲征,故段星原居阵眼之位也算合情合理。
鲁青未身后是铁手帮火长许宗灿,此人虽刚过而立,但已是久历江湖,杜欣之委他以铁手帮火长时,曾嘱咐他一件事“活着回来”。许宗灿头脑灵便,自然懂得长老之意,私下与师兄弟商议好,遇敌时相互援手、避开强敌。铁手帮的铁甲功本就以“防”为本,只要不拼命,大抵能保住性命。他一路上眼观四处,留心细听,将鲁青未等三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与许宗灿并行的是西楚门火长杨浩然和越骑火长三人。杨浩然一脸心不在焉,虽然护送队伍里并无番帮弟子,但他满心满眼全是番帮。番帮派来张掖的十五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宅中仅余两具伤重不治的尸首,且都伤在判官笔下。此二人是刺杀韦匡震受伤?还是被西楚门人所伤?无从得知!任骁已赶到张掖,但番帮却出人意料的平静,杨浩然担心留在张掖的同门遭番帮暗算。
与杨浩然的忧虑不同,其身后的卓不浪正仰面朝天,嘴角偷笑,他一会儿瞟瞟左边的谷灵,一会儿又瞅瞅右边的孟衍周,愈发觉得有趣。卓不浪并非征人,乃是张矩邀他同行,鲁青未得知后找他商议阵眼之事,他由此得知黍谷孟衍周也在队伍中。
卓不浪见谷灵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故意将孟衍周的消息漏与她听。果然,谷灵得知后,坚持要与卓不浪同行。可没想到,两人的重逢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尴尬。孟衍周故作从容,谷灵目不斜视,再加上卓不浪身后的曹敏君欲说还休,三人既相互靠近又相互避开,将卓不浪屏于中间。卓不浪一开始还促狭两句,见谷灵和孟衍周目光闪躲、欲言又止,也懒得再开口多言,他还有自己的烦心事。
令卓不浪心烦的可不是人、而是刀,铸造精妙的刀——封血裂刃。五把裂刃刀,他已找到三把,除了苏澈和沈恬的两把,第三把在千方救治的后生手中。千方与那后生同病相怜,将他带回了崔家庄农宅悉心照料。
那后生告诉千方,他们原本都是孤儿,被绯云阁收养后,用各种酷虐之法训练他们杀人,很多孩子因不堪其虐而死去,几年后只剩下他们八人,绯云阁借“永字八法”替他们取名为“侧、勒、弩、趯、策、掠、啄、磔”,他最年长,故名“侧”。他们五年前到张掖,一直跟着熊久礼,熊久礼给他们每人一个长匣,千方在他的长匣中发现了裂刃刀。据“侧”说,封血裂刃共五把,右护法薛默歧、狼啸堂主肖琅各执一把,其余三把在他和“勒”、“趯”手中。
卓不浪相信张矩的推断,绯云阁必会倾巢而出,袭截护送队伍,而这也正是他拿到裂刃刀的绝好时机,什么妖道、阵眼,他根本不在乎。临行前,“侧”摘下胸前的小木块,递到卓不浪面前,跪求卓不浪救回师弟师妹,特别是小师妹“磔”。卓不浪听了他们的遭遇,心中悲悯,正欲答应,谁知千方抢先拿走了木块,应承他全力挽救。
一行人各怀心事,踏上了大唐的兵殇之地——大非川。
……
夜渐深,圆月当空,清冷如洗!
甘州府衙里静得肃然而森冷。张矩起身走到窗前,从窗扇的细缝中向北望了望。月光穿过窗逢,照着他的左脸,张矩脸上如月色般冷肃。厢房里没有点灯,桌案前还端坐一人,正闭目养神。两人似乎都在等待,而且很有耐心。
从这间厢房往北数丈远就是裴行俭的卧房,张矩从窗缝小心盯着卧房。可惜,三个黑衣人身法太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已沿墙影倏地从正门和窗户闪进了卧房。张矩只觉影影绰绰,却未察觉有人。
卧房中透进些许月光,三个黑影、背着三个长匣,围在床榻前。床上被子盖得严实,看不清人头脸。中间一人取矛头在手,直刺被子下的人……可谁知,被子下并无人,三人背后却多了一人,同样背着长匣的人。
背后那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直到刀锋破空而来,三人方察觉有异,但已是避之不及,左边一人被刀劈中,撞上身边一人,身边一人又撞上身边一人,三人趔趄之时,刀锋又如影而至。
执矛头的黑衣人转身急刺,矛身忽然长了二尺。谁知,刀锋竟似已猜到了矛的拦刺,顺势一沉、连截带斩,贴着矛身划过。黑衣人急忙后撤,口中大喊“快走”。
刀锋划过矛身,带起点点火星,刀身霎时通红,黑衣人只觉炽烈难耐,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刀身红晕映出一张冷峻的脸。
窗边,张矩眼神一凛,两个黑衣人从卧房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捂着左臂、步履沉缓,似乎受了伤。张矩轻声道:“裴将军,他们来了。”
端坐在桌案前的人开口道:“看来我们所料不差。截杀穆赤引吐蕃起兵,或是行刺我扰乱军心、让突厥叛军有机可乘,这是他们唯二的活路。”此人正是裴行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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