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慢慢回答:“卑职的话都在奏疏里讲明,不想再重复第二遍。于大人若有疑惑,可以去看奏疏。”
但现在除了嘉靖帝,没有第二个人看到过奏疏,于可远还是那样沉得住气,“你在奏疏里都写了什么,是否受人指使?又或者受人蒙骗?”
海瑞不望向于可远,反而望向了牢门外,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陈洪,仿佛陈洪眼中的洪水猛兽是路边蚂蚁,他丝毫不惧。“说来可笑,诸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地来审问卑职,却不知卑职奏疏里写了什么?皇上没有给诸位看过?连陈公公也没有吗?陈洪被海瑞那目光深深刺痛了,声色俱厉地说道:“还敢强词夺理,还敢狡辩!咱家这就去回禀皇上,必须动刑!必须动刑!”
于可远却不理发疯的陈洪,慢慢道:“虽不知海瑞你所写何物,但既然是大逆不道之言,便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能看的。”
陆经:“如实记录。”
那锦衣卫:“大人,都记录吗?”
意思是,陈洪刚才的疯言是否也要记录进去。陆经幽幽道:“如实记录,一字不差。若有一字纰漏,你明日便无需来北镇抚司。”
那太监赶忙记录。而陈洪旁边的太监有些犹豫了。他这时记也得记,不记也得记,总不能北镇抚司和提刑司呈上去的两份供词不一样吧?他朝着陈洪望了望,眼神中多少有些委婉的劝勉,希望陈洪这时沉住气,别再给对方发难的机会了。陈洪这时也渐渐回过神来。做的事相同,都是审海瑞,但用意却不一样。刚才听到于可远称呼海瑞为“刚峰兄”,他本以为这是绝佳的机会,但听着听着他明白,这是另有所谋。如果于可远一上来就撇清和海瑞的关系,即便能得到审案公正的名声,但其他名声也臭了。要知道,山东福远织坊贪墨一案,已经完全规避掉海瑞和于可远互为同党的嫌疑,但除了同党之外,于可远在与嘉靖辩解时也说过,海瑞是自己的知己。既然是知己,哪能陷知己于不顾。他这般问案,既保留了对知己的关切,又不影响问案的正确,实在是滴水不漏。反而自己这边,先失了分寸。而于可远问案的内容,也基本都是在竭力辩白自己还有背后之人与海瑞无关,海瑞当然也要力证清白,自己上疏与任何人无关。他们明白所求是什么,所以暗地里配合得极好,反倒是另外三个人自以为能明哲保身,还被蒙在鼓里,却不知要输掉全部!但说话就要被记录在案,陈洪也不好现在提醒那三个蠢货。只是陈洪不提醒那三个蠢货,海瑞却不打算放过他们,问向马文忠:“大人以为,属下所呈奏疏是否是谋逆之言?”
“当然是!亘古未有的谋逆之言!”
海瑞:“大人既然这般说,想来是看过卑职所写的奏疏了。”
马文忠愣了一下,“自然没有。”
海瑞冷笑一声,拔高音调,质问道:“大人连卑职奏疏所写内容都不知道,怎么就认定卑职所写的是大逆不道之言!”
马文忠是真的被问住了。在他沉默的关口,被短暂封印的智商渐渐恢复,他明白,海瑞也并不想将上疏一事牵扯到别人身上。有了这个想法,他立刻生出其他主意,那便是一问到底,把问案的功劳包揽在自己身上,反正他不会供出幕后主使!马文忠算算时间,觉得外面的人将刚刚的内容记录了,接着问:“海瑞,你为什么要上这样的疏?”
海瑞:“贺公雅吴语,在位常清狂。上疏乞骸骨,黄冠归故乡。爽气不可致,斯人今则亡。山阴一茅宇,江海日凄凉。上疏是为臣的本分,卑职不知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马文忠又被问住了,有些懊恼道:“你到底在奏疏里写了何等狂悖犯上之言?”
海瑞冷笑:“是不是狂悖犯上,唯有皇上知道。大人您说的并不算数,您可以去问皇上。”
“问你!我现在是奉旨办案,问的就是你!”
马文忠提高了音调。海瑞沉默着。马文忠吼道:“回话!”
“卑职无话可说。”
马文忠立刻扭头望向陈洪:“公公,这个海瑞死猪不怕开水烫!卑职提议用刑!”
能用刑还用你在这哔哔了?陈洪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马文忠,阴阴道:“换人审!”
蔡勇和林办见马文忠吃了暗亏,哪想接他留下的烂摊子,都眼巴巴地望着于可远。脏活累活都被马文忠顶走了,于可远便问道:“海瑞,你刚刚为何不回马大人的话?”
这明显是在拱火了。海瑞望向于可远:“属下以为,马大人才是真正的狂悖犯上之徒!”
“你放肆!”
马文忠嘶吼着。陆经喝道:“问案过程,还请马大人稍安勿躁!”
于可远接着拱火,“马大人何必急躁。”
然后望向海瑞,“你怎么就认为马大人是狂悖犯上之徒了?”
马文忠再次扭头望向陈洪:“公公!这似乎与问案无关!”
陈洪皱着眉,“于大人,皇上是让你来审海瑞的,你怎么审问起审问官来了?”
于可远:“公公误会了,既然圣意怀疑海瑞受幕后之人主使,那么海瑞所言的一切人一切事,便都有详细询问的必要,不知属下这番解释,公公可能接受?”
陈洪再次被问住。陆经:“问。”
于可远:“海瑞,将你想说的都说出来。”
这时,海瑞显然也明白于可远想要借助自己让马文忠他们三个身败名裂,掌握接下来问案的主导权,这对大局有利,虽然点子有点阴险,海瑞还是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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