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坏就坏在祥龙寨不是土匪窝,而是作为由骁骑将军高振和坋州太守牵头的剿匪据点之一。
土匪搬空了剿匪官兵的粮仓,这事搁在从前,只怕够王大当家吹个十年八年的,可如今今非昔比。
在剿匪官兵接二连三地端掉方圆百里七个山头之后,王大当家只想夹着尾巴苟延残喘。
但下风岗那姓孙的王八蛋不想让他安生,年前暗搓搓跟剿匪的官兵接上头,将附近十几座山寨的势力卖了个干净。
年三十那天,王大当家心中苦闷,多灌了两碗黄汤,听信了狗头军师的锦囊妙计,决定给下风岗的孙大当家一个下马威。
结果孙大当家是倒了大霉了,官兵们抄了下风岗烧了山寨之后,王老虎自己也没能逃过一劫。
龙虎寨门户大敞,明火执仗的剿匪官兵把守要害,寨中青壮双手缚于身后,在大堂外跪了一排又一排。
大堂最显眼处安放着一把虎皮大椅,年轻的军官仰躺其中,一手拎着把黑沉沉的剑,另一只手盖在眼皮上,像是已经睡熟,对外面此起彼伏的求饶喊冤声充耳不闻。
官兵们拆掉堂中两列桌椅香案,在正中央燃起一堆熊熊的篝火,妇孺们蜷缩着身体,在远离刀光剑影的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
篝火“哔剥”作响,时不时地爆出明亮的小火花,悬于篝火上方的大铁锅中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官兵们就地取材,将从山寨地窖中翻找出储存的肉干粗粮淘洗干净,架在火上连炖两个时辰,野菜山菇炖得烂烂的,也不必放旁的调味,掰碎几块盐巴丢进去,熬制出的肉羹汤十分香浓味美,在这寒霜遍地的凛冬时节,能有一碗热汤暖身真是再舒爽不过的事。
正当所有人望着肉汤饥肠辘辘之时,一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大步跑进龙虎堂,边跑边喊着:“老大,匪首王老虎抓到了!这龟孙在后山挖了个兔子窝!”
络腮胡心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在对上军官暮气沉沉的臭脸时,满腔激情荡然无存,反倒像犯了错的小学童似的战战兢兢。
军官抬手摸了把脸,收回无处安放的长腿,身体微微前倾坐在虎皮椅上,待手下的官兵将五花大绑的王老虎押上堂,他这才抬起惺忪的睡眼看向王大当家。
他不开口,他手底下的官兵们自然不敢开口,被人用烂木头塞住嘴的王大当家更是开不了口。
沉默,近乎死寂的沉默弥漫在空气中。
“那个张……刘老虎是吧?”军官忽然勾唇一笑,满堂生辉。
王老虎:“唔唔唔唔唔……”
“等你这么久,弟兄们都饿了,真是太不懂事了。”军官摇头叹息,带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嗔怪,就像慈和的老祖母饿着肚子终于等到了出去玩忘了饭点的小孙孙,“先开饭,等吃完饭咱们再慢慢聊。”
长官发了话,络腮胡连忙招呼弟兄们拿碗盛汤。
山匪们眼巴巴地看着官兵将一大锅热腾腾的肉羹汤分得一干二净,腊肉的咸香源源不断地从大堂逸散出来,他们自己却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流口水。
一锅肉羹当然是不够分的,后厨又搬来两口大锅,锅里浓稠的野菜粥足够官兵们在这寒冷的冬天填饱肚子。
曹显端着自己分到的肉羹在篝火附近席地而坐,将随身携带的干面饼掰成碎块泡在肉羹汤里泡软了吃下去,腹中便有了五六分饱。
他给自己盛了半碗粥,也不着急吃,视线落到虎皮椅上正慢条斯理喝着肉羹汤的江副指挥使身上。
两年前,崇阳军步兵营骁骑将军高振从坋州军中抽调一万精兵组成剿匪大军,自己担任总指挥使,并任命江冲为副指挥使,清剿山中盗匪。
当然,高振只是挂名,军中实际做主的还是江冲自己。
高将军本意其实只是借剿匪来历练江冲,谁知不到两个月功夫江冲就让他开了眼界,从此只做甩手掌柜,再不插手剿匪。
曹显拿手肘碰了碰堂弟曹兑,“老大这气还没消?”
向来粗心的曹兑一边大口喝着粥,一边用手薅了把乱糟糟的络腮胡,颇为认同堂兄的话:“就是,刚刚他还瞪我!不就是没能回家过年吗?我也有家不能回……”
“那不一样。”周韬端着第二碗粥凑过来,“老大自打来了坋州,快三年了,一次都没回过家。这回高将军好不容易允了两个月假,家书都送回去了,结果那孙大龙来弃暗投明……这事儿搁谁不气,我都想揍那姓孙的。”
两个月前刚回过家的曹兑点点头,“那确实够惨的。”
“这还有更惨的。”曹显探头看了眼他们老大,压低声音道:“听说京里有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在等着老大回去成亲,这一晃三年,也不知道小娘子还等不等。”
周韬:“……”
这群乡巴佬真是没见识,只怕半个京城的小娘子都在盼着侯爷回京呢!
说到女人,曹兑一下子来了兴趣,连忙拉着周韬问:“老大的相好你见过没?有彩云好看吗?”
周韬心说自家侯爷在京的倾慕者,那可真是环肥燕瘦能从通化门排到玉清门,岂是一个乡下丫头能比的?
重明并没有参与到无聊的讨论中,默不作声地喝完粥,起身来到江冲身边,接过空碗正要去给他盛碗粥,却听江冲道:“等弟兄们吃饱喝足,若还有剩的,给他们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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