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当场恨不得提剑剁了那姓韩的王八蛋,此时此刻能保持最基本的礼仪送客,已经是拿出几辈子的克制和忍耐了。
小厅里,韩章百无聊赖地听他哥和那位莫管事虚情假意地互相客气,听着听着就打起了哈欠,偏先前又听大表姐说过八大家如何如何规矩森严,硬是强忍着困意。
茶水续了三回,韩博已经足够了解了莫离对江冲的维护之心,莫离也对这位韩公子的脸皮厚度有了深入的了解,就在两人都准备进入下一回合时,厅外忽有人道:“重明都会忤逆我了!老莫你到底是怎么管家的?”
声音由远及近,显然那人正在快步靠近。
莫离急忙起身,才迈出一步,江冲便怒气冲冲地进来了。
然后看见韩博,眨眼就要炸的炮仗瞬间哑火了。
说实话,这是江冲头一次心虚地想要落荒而逃,又不得不维持着他平阳侯世子的脸面,只好怒意未消地转向莫离:“家里来客怎么也没人告诉我?还有没有规矩了?”
莫离无端受了两回池鱼之殃,有意无意地挡在江冲和韩博之间,“是属下疏忽了。韩公子明日便要离京,这是来向公子道别的,正要回去呢。”
韩博忙道:“昨日已道过别,今日登门实乃有事相求。”说着他拎着那包早已冷掉的点心过来。
江冲有点不大确定姓韩的这王八蛋是真的有事,还是随便找的借口,故意来骚扰他,犹豫了片刻,终是点头:“书房谈。”
莫离挡着韩博也就罢了,江冲既开了口,他是万万不能再外人面前驳主人面子的,只好急忙叫常在书房服侍的丫鬟进去守着,谅那姓韩的也不敢在侯府胡作非为。
谁知不到片刻,那小丫鬟不仅退出来,还十分贴心地把门带上。
莫离上去一问才知道,是江冲不许人守着。
书房二楼布置的颇为随意,坐榻桌椅的摆放都只是供主人读书休憩,不像有待客的样子,一张与周围摆设格格不入的虎皮躺椅搁在向阳的窗户下,棕黄色的虎皮上一道道黑色的纹路,从皮毛的颜色和大小来看,这应当是一只极其强健的成年猛虎。
江冲似乎有躺着虎皮椅的习惯,进门先没骨头似的往上一靠,等躺下了才想起来这还有客人在,又连忙挺直了腰杆坐起来。
韩博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忽然就脑子一热,上前在躺椅边沿坐下——由于那张虎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和这书房崭新的桌椅地毯都不大一样,他猜想这虎皮或许还有别的特殊意义,所以坐的时候没敢坐在虎皮上。
江冲下意识去看他坐的位置,却没防备被他捉住了手腕。
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韩博忽道:“其实我从前说,‘在吴江边见你第一眼就忘不了你’,这话是假的。”
他低头笑了一下,仿佛只要开口说出第一句,后面无数杂乱无章毫无头绪的话就能理出个轻重缓急来。
“长得好确实能让人印象深刻,但那只是印象深刻而已。真正让我感到意外的其实是在查到秦王头上的时候……”
“所以你是来给我伤口上撒盐的?”江冲淡淡打断他的话。
“不,我本来是另有要事,但是一看到你,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韩博无比郑重地看着他,“其实当时我以为你封我爹的口,是想把那件事彻底压下去,我以为你和别的世家子弟没什么差别。”
“是呢,我不仅狎妓聚赌,还敲诈勒索,威胁令尊帮我办事呢。”江冲冷笑。
韩博恼羞成怒:“我这正诉衷肠呢,你别煞风景行不行?”
江冲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被连续打断两次,韩博有点接不上刚刚的话,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近来也有些昏头了,毕竟能看到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这是我从前做梦都不可能的事。昨晚一宿没睡,仔细想了想,很多事都不对劲。”
“不对劲?”江冲不解。
韩博点头,“我怀疑这世上能死而复生的不止你我,关于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发过誓,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江冲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我就问一句,和占星台有关?”
韩博一阵挫败,“祖宗,你别猜了!”
他这话就相当于承认,江冲了然:“哦。”
韩博正要接着说,江冲又道:“我再问一句,那天在别苑,你说你看到了武帝的遗诏,那后来遗诏呢?”
遗诏自然是在长公主遇刺案真相大白时一并公诸于众了,韩博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不怕江冲问遗诏去向,就怕江冲问他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将遗诏公诸于众的。
江冲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从他些许躲闪的目光中看出了另一种意思,叹了口气:“算了,当我没问。”
说着便要起身,韩博急忙抱住他,“没毁,遗诏的内容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走了十年之后,皇帝下诏罪己,在新华门,全天下都知道长公主是清白的。”
“那你为何犹豫?”江冲不信。
韩博道:“我怕你问是谁害死了长公主,我怕你得知真相一时冲动。”
江冲松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二人能听见:“流放七年,该想明白的我早都想明白了,在妇人产子时取人性命的,多半同为妇人,不论是谁,我不会放过。”
韩博心惊胆战地看向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湖底是最安全的地方,暂且不要动,时机未到,贸然拿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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