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立刻奉上一杯茶,李铮浅浅的喝了一口,突然抬眼,好像此刻才看到诸人跪在他面前一样。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起来温和淡定,却并不显得过分亲近,只是略略有些诧异的问道:“叶先生这是做什么,您是长辈,这样自降身份,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叶雍嵘脸皮发烫,却仍旧跪在地上,沉声说道:“上次叶贤无状,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二公子。我事后已经狠狠的教训了他,如今叶贤已经被施以宫刑,逐出了叶家长房,相信有了这次教训,他以后做事会小心的。”
李铮闻言眼光一动。
宫刑?那就是不能再有子嗣了,这样的话,叶贤这辈子也别想靠着长房嫡子的身份而妄图染指半分叶家的家产了。
他唇角牵起,仍旧是很淡定的一笑,说道:“贤少爷毕竟年轻,做事多少有些轻狂,只要年纪大些就会逐渐成熟。先生这样罚,会不会太重了些?”
叶雍嵘连忙说道:“年龄不是借口,他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李铮微微叹息:“可是,大管事未免要怪罪我了。”
叶云止是叶贤的父亲,也是叶雍嵘的长子,正跪在叶雍嵘的身边。闻言抬首沉声道:“二公子言重了,犬子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李铮放下茶杯,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叶雍嵘身边,扶着他的手臂说道:“外公请起。”
这声外公一叫出口,叶雍嵘的眼泪差点没流下来。倒不是对这位外孙有多么的喜爱,只是他知道,叶家终于有救了。
“诸位舅舅也请起来吧。”
李铮的母亲,正是西凉叶氏的主脉小姐,虽然是偏房所生,到底也是叶雍嵘的女儿。不然也不会有资格嫁给李九青为妾,这几年更是列为平妻,享有封号。只是这位已经嫁作人妇的叶小姐和自己的本家并没有什么来往罢了,倒是她的儿子,这几年经常出入西凉,和有着可怕财力的叶氏有些联系。
“其实这件事,也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才仅仅八岁的李铮站在沙盘前,面色淡淡的说道。从出生起就显露出可怕智慧的他,经过这些年的蛰伏和诸多变故的历练,已不可能如他外表一般,是一个心智简单的少年了。
他的手轻轻的点在东海三越的国土上,静静说道:“叶氏养了那些黄金刺客这么多年,也该动动了。”
无人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有叶雍嵘盯着他的手指,似乎微微捕捉到了什么。就听李铮继续说道:“想要化解官家商号对西凉银票的压力,挽回西凉钱庄的颓势,我有三条计策,你们可以参详一下。”
“第一,东越和北越近期又在同南越开战,你们可以从中加以挑拨,给双方金钱和物资补给,扩大战局。第二,影响叶氏在朝堂上的暗势力倒向烈武侯,支持烈武侯派系的政见,公开支持南越。第三,等待时机,哄抬盐价,提高西凉钱庄的利息。”
李铮说完之后,缓缓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众人,眼神精明的像是一只老狐狸,哪里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只听他语气淡淡的问:“我说的,你们懂吗?”
懂吗?
所有人呆若木鸡,应该是不懂吧。
大华商行乃是归于宫内管辖,直接隶属于政院系统,从年前开始,他们就在筹备新一轮的经济封锁。想要借着国家的信誉,发行新的银票,取代西凉叶氏经营了几百年的货币垄断行业。
这一点,就算是叶氏富可敌国,但是他们却没有绝对的资本和勇气真的去和一国抗衡。这个时候,除了派出刺客暗杀政院财政司马,或是杀死夏氏皇帝,几乎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可是就算杀死了这些人,难道就能保证下一个上位的人不会来打叶家的主意吗?
大华的国力渐渐稳定下来,无论是哪一个君主或是政权,恐怕都不会允许叶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的存在吧。
今日来找李铮,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可是他却不谋划国内,反而要去挑起三越的内战,还要叶氏倒向安霁侯的死对手淳于烈?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李铮看着众人木然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叹,解释道:“大华海域太短,国用食盐八成出自三越,而这么多年来,食盐的普遍交易都是以我西凉叶氏的银票兑现的。”
此言一出,叶雍嵘的双眼顿时暴涨出寸许精光!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已经年过六旬的叶雍嵘再也压不住满心的狂喜,暗暗道,对呀对呀,多么明显的事!
一旦三越内战,盐产量必定降低,大华公开支持南越,东越和北越震怒之下必当如以往般断绝与大华的经济贸易往来。那时候盐价必然一飞冲天,仓促间定会导致国内对西凉银票的需求增长!这时候商号再提高利息,不但能一举挽回西凉商号的颓势,还能重新掌握大华国内的经济主动权,使大笔黄金迅速回流!那个时候,就凭刚刚出道没多久的皇家商号,还敢同我们西凉叫板?
这一招曲线救国,不但棒打大华的经济大锤,脚踢三越的海盐虎须,更是能顺手痛宰内地井盐出产地的羊毛,大大的赚上一笔,简直就是一石三鸟的极品组合拳!
在场的都是人精,如果人家这样解释还不明白,那真的可以去死了。此刻人人一脸狂喜,看着李铮的眼神却充满敬畏。这时,再也没人敢小觑这个看起来还没沙盘高的少年了,恐怕这天底下,也只有叶贤那个二百五,才会不要命的去招惹他。
“二公子真是天纵奇才,我等不得不叹服。”
叶雍嵘静静的垂首,心服口服的说道。面对这样的智慧,若是他还敢拿出一副老子是你姥爷的大尾巴狼架势,就真的可以买块豆腐去撞死了。
李铮却一边小口的喝着茶,一边淡淡的说道:“我也是叶氏的一份子,为家族出力,理所应当。”
当然,没有人会真的敢认为他是理所应当。叶雍嵘静静的走上前去,放下一只乌木牌子,然后就带着风尘仆仆由云中赶来的诸多儿子,低着头退出了白氏主屋。
人渐渐散去了,李铮低下头,看着那只牌子,微微蹙起眉来。
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该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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