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漆常常来上谷峰,不知道为什么。
兴许是上谷峰太高,离天最近,有什么话说给老天爷的的话最容易被听得到吧!也就是说第一次在上谷峰跳崖的相遇的确是个意外,但尽管如此,水夏一想到他是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满肚子窝火。
他做了一件对自己好的事情,可究竟好不好也只有她心里明白。
她也很迷茫,没有人能来帮她答疑解惑:这样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究竟对不对呢?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或许是一种解脱,但仔细一想,又更像是种不负责任的态度——逃避时间的更迭,逃避一去不复返的变故,逃避这世界上的流言蜚语……
是不是这样的?
她犹豫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了心脏,蕴蒸出了一种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辩解,而她也似乎有了某种别的决定,但总是隐隐约约的辨不明晰,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这寻苍山上呆着。
云端大陆上的那些人现在是如何地骂着她、恨着她、唾弃着她……她想都不敢想。但那些人与自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也不会再有见面的可能,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在另一个角落里苟且,着实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
这一点,她自然是知道的。
数不清次数的换药过程真的很痛苦,她总是想要抗拒,是寻苍门中的云织、班颜二人一直在旁边陪着,这才让她度过了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听说这寻苍门里六部。
分别为道、法、易、理、奇、相这六者,是根据那些幻术师修行的幻术原理来划分的。
云织是便是奇部的大弟子,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她的言谈话语就像是云一样轻盈、薄透,让人听起来既舒服又自在,感觉很美好。每当自己发誓不再换药的时候,都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在耳边轻喃相劝才让她减少了些排斥心理。
班颜,字彦,为云织的直部师弟,是他们寻苍门中这一代弟子当中唯一修行医术的。
不过听说他的医术与寻常郎中那些有所不同,他的是以幻力为本、医术为辅的某种特殊行幻术,所以就更高深莫测一些吧!但纵然高能如他,也是对自己右脸上那些大片的烧伤疤痕毫无办法。不知为何,那些疤痕好像并不是普通的火烧成的,他没办反用寻常术法恢复原貌,当然也可能是伤得太深了,入骨入髓的那种,也就自然治不好了。
……
又到了换药的时候。
一个极其痛苦、让人欲哭无泪的时刻。
她坐在妆奁之前,垂着眼睛,根本不敢看镜子中的人。
云织则一身白堇云蒸衣加身,立于她身后,直至拆完了那些满头的纱布后她才终于没忍住情绪,把眼前各种的瓶瓶罐罐都狠狠推倒地上而去了!
云织吓了一跳,停住了动作。
班颜有腿疾,常年在一个四轮椅上坐着,一身古铜色的葛覃衣随双腿自然垂下,本来是稳坐钓鱼台的他此时也是直冒汗,不敢说什么。其实对于女孩子发脾气的这件事,他向来没什么把握的,故而只好一言不发,在旁边干等着事情的发展。
相较于班颜的手足无措,云织就很显然更办法一些了。
她先是叫人来把那些碎了的东西拾掇了起来,又从袖口里拿出了一瓶更为精致的粉黛,温柔地对水夏道:“你瞧,这是浦师妹、银师妹下山时带来的胭脂,说是从虞国买来的呢!虞国,你知道吧,自古以盛产熏香为名,可是一绝哦!你快闻闻这胭脂的味道,好不好闻,要不要试试看?”
水夏一点心思都没有,只是撇着头。
她知道这女子是为了逗自己开颜,但这庸脂俗粉即便能盖得住脸上的烧伤疤痕,又怎能盖得住心里的呢?任凭如何浓妆淡抹也画不出一抹永久的笑靥,更何况,她不喜欢这种不永久的东西。
那个坐在四轮上的人,也就是班颜,他都已经试过很多很多次了,对于自己脸上的那些疤痕下了多少药?但始终都是徒劳,一点用都没有。身上的那些疤痕还能用衣服挡挡,可这脸上的……难道要让她一辈子不见人吗?
哦对了,还有这云织方才口里说的那个什么浦师妹,听说是门中擅长易容术的一位幻者,她可以用易容术给自己短暂地改变下容貌,但过了不久,就又恢复原状了。
所以没用的,没用的!
她不知道这话是在说他们还是在说自己,总之心里一直是一种低气压的状态,充满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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